的是母亲,跪着的是爱人。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会面。
女皇斜飞入鬓的美貌自带一股杀意,默默端详片刻,终于启唇:“我认得你。”
这简简单单、毫无感情的一句,顿时叫窦贵生的心沉到了底。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顿了顿,她又道,“不可能。”
“娘!”鹿白急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想要扶窦贵生起来,却被靳白梅一个抬手拦住了。
“怎么不参见庆喜皇女?”靳白梅依旧睨着窦贵生,眼中带了一丝笑意。但这表情比不笑时更叫人心惊胆战,叫人遍体生寒。
窦贵生已经学了陈国的礼仪,双手覆在额前,老老实实地拜了下去:“参见……”
“别!”一双手急急忙忙冲出来,用力扶住他,叫他再难动作分毫。
佛珠透过布衫的袖子现出凹凸不平的轮廓,细细密密、圈圈绕绕,硬得有些硌手,凉得十分瘆人。鹿白用了十足的力气,也不管他疼不疼,死死攥住他的指尖,就是不准他动。
“还不参见庆喜皇女?”靳白梅又冷声重复了一遍。
“参见庆喜……”窦贵生手被人攥着,拽了两下都没拽出来,于是就这么手举在半空,直楞楞地往下拜,仿佛非得行了这个礼才肯罢休。不像是参见,更像是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鹿白看得出来,这老太监不高兴了。
他不可能对她娘不高兴,不可能对她不高兴,思来想去,归根基地,只能是对他自己不高兴了。
她赌气似的使了劲,非得不让他拜;他赌气似的往下趴,非要她受了这一拜。两人一蹲一跪,就这么僵持不下,一时谁也拗不过谁。
靳白梅低唤了一声,暗含警告:“庆庆。”
鹿白抬头瞥了母亲一眼,忽的松了手,干脆利落地跪到窦贵生身边,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参见母亲。”
靳白梅没说话。
愣了片刻,窦贵生也跟着拜了下去:“参见女皇陛下。”
靳白梅的脸拉下来了。
幸好没跟着叫母亲,不然靳白梅能当场杀了他。
靳白梅冷哼一声,冲窦贵生道:“你不配。”
鹿白:“配!”
靳白梅:“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鹿白:“有!”
靳白梅:“你不该肖想她。”
鹿白:“该!”
靳白梅:“庆庆不可能娶你。”
鹿白:“可能!”
靳白梅:“……靳乔。”
鹿白:“哎!”
靳乔笑得脸都变形了:“哈哈哈哈叫我你答应什么!”
鹿白不吱声了,咬着唇装哑巴。
靳白梅闻言淡淡剜了靳乔一眼。然而靳乔已经被方才的对话笑出了眼泪,像个傻子似的仰倒在椅子上,压根没注意到母亲暗示的眼神。
年近半百的女皇有点迷茫。
孩子们一个两个都没正形,大的大的有主意,小的小的不听话,说嫁人就嫁人,说出国就出国,说走就走,说死就死。只剩一个最老实的、最讨人欢心的,结果倒好,不是没有叛逆期,是叛逆期迟了而已。
这样的太监别说十个,便是一百个都能找得到,为了这么一个……这么一个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的老太监,至于吗?倒不如说她喜欢女子呢。
“靳乔。”靳白梅声音提高了几分。
靳乔见母亲真生气了,立刻收了笑,抱拳道:“得令!”
随即大步流星走上前,也不管人愿不愿意,一个弯腰把鹿白扛在肩头,撒腿就跑。
鹿白被颠得天旋地转,头昏耳鸣,不禁叫道:“靳五,你、你等着!”
靳乔:“好呀!”
喊叫声很快消失在微风的轻啜和聒噪的蝉鸣中,人影在石阶尽头一分为二,化作两点翩跹的风筝,晃晃悠悠、纠缠不休地朝远处飞去。
靳平不禁出声:“娘,你这是干嘛……”
大儿子开口,靳白梅不禁语气软了些:“上头风大,你先下去吧。”
靳平应了声是,被人扶着往下走。路过窦贵生时,靳平手指在他肩上轻轻搭了一下,权当无言的安慰。
靳白梅忽的有些恼火。如今看来,她并不算强硬的反对已经竖起了一座高墙,那头是被拆散的苦命鸳鸯和他们人数可观的支持者,这头只有她和鹿叙。
而鹿叙这个墙头草很快也将倒戈相向。
叛逆的年纪,越是反对,他们自以为是的爱情就越是坚定。这个年纪的爱情本就脆弱,是旁人的言行叫他们误将玻璃当宝石,误将鱼目当珍珠。轰轰烈烈之后,玻璃仍是玻璃,鱼目仍是鱼目,浪费的青春却再也回不来了。
女皇也曾年轻过,她不会不明白这个普遍道理。
仔细回想一下,十九岁时,她在干什么?
那年她路过柯州,受了伤,丢了钱,被一个水匪捡到了。后来水匪抛弃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