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就是收她为外室,给束俊才一个身份。
可束纨拒绝了他。
不仅拒绝了他,还说,若他再纠缠不清,她就会带着孩子搬家,入山也好、出海也好,总之会去到一个程博简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程博简知道她言出必行,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此,他就一直托人暗中关照。可束纨倔强得很,但凡程博简使了手段转到束俊才名下的田庄与店铺,束纨一概放手不管,每年的收入都是直接送往荣州养生堂,用来养育当地孤儿。
用束纨的话说,我们母子自食其力。你作恶多端,倒是要积点德。
但有一桩,束纨并不坚拒,那就是束俊才的老师。
荣州偏僻,本无名师。是程博简命当地官府办了官学,并从京城调派名士前往。束纨心知肚明,这是因为束俊才的原因。但名士来荣州,得益的是整个荣州的学子,束纨本着“为你积德”的心,默默地允纳了。
所以她面对程博简,心情亦是坦荡又复杂。
情爱虽之逝,恩怨却哪能纠缠得清楚。
束纨狠下心肠:“今日登门,非与先生叙旧,是为与先生作一了断。请先生与我家孩子一辈子师徒相称,切勿言及其余。”
程博简shi润的眼睛突然闪起光芒,萎靡的神情中终于显出一丝振奋。
“你还愿意……让他与我师徒相称?”程博简的语气亦激动起来。
束纨不语,半晌,似是下定决心,凝望程博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仅此而已。”
程博简已落下滚滚热泪:“足够了。足够了。老夫获罪、程家落败,你是头一个上门拜访的。我以为……已是恩断义绝,还能念我为师,足够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
此话一出,终究听出了抱怨。束纨立刻噤声,回复到冷静的模样,绝不允许自己再流露出半分情绪。
程博简泪叹,喃喃:“有这一徒。此生也不算尽输。”
束纨心头终究还存了一丝怜悯,没有再冷冷地拿话噎他。可她知道,程博简这一辈子,位极人臣,却还是太争输赢,失了和润。哪怕到了尽头,他想着的依然是:只要有束俊才存在,不管认与不认,他没有输到彻底。
幸好,束俊才不像他。
束俊才当然不像程博简。程博简为了前程可以抛弃情投意合的束纨,可以献出对他一腔痴情的孙世樱。但束俊才不会。
他对雅珍长公主怀着十二分的责任感,认认真真地求娶。可成婚后他又感觉到,长公主似乎并没有想象的快乐。
在母亲的教育之下,束俊才一直以为有担当的男人会让女人幸福。可自己为什么没有让雅珍长公主获得该有的幸福呢?束俊才百思不得其解。
这夜他回府很晚。都察院为了程博简的案子,同僚们都在日以继夜的工作,束俊才也不例外。
夜风微凉,束俊才婉拒了长随提引的灯笼,想自己在府中走一走,体会这没有长公主陪伴的安静。
一路沿着东廊,束俊才拐向了府中的小花园。
小花园寂静无声,只在石径处挑着数盏灯笼,照出弯弯曲曲的小径,走向花丛深处。
束俊才惭愧。说起来这也是自己的居所,却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它的模样,包括这深居一隅的小花园,竟然种着这么多奇花异草。
才走了几步,束俊才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一盏灯笼,竟然在漂移。
他不信鬼神,仔细一看,居然是雅珍长公主带着侍女,也在这小花园晃悠。
束俊才想要从另一边离开,可鬼使神差的,又好奇起来。
若在平常,这早已是安歇入室的时辰。或是锦账中旖旎无比、或是长公主枕着他的胸膛安然入睡,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还有深夜游园的习惯。
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手里还拿着东西,在花丛中不断探视寻觅着什么。
束俊才跟上去,只听她低声对侍女道:“照过来些,我看不真切。”
侍女却道:“殿下娇贵,这些活儿该奴婢来做。”
雅珍长公主不耐,直接伸手,将灯笼又往花丛上扯了扯:“这么照我才看得清。”
又道:“我何时这么娇贵了。驸马喜欢荣州的粗茶,我听婆母说,荣州的粗茶虽常见,却也有Jing致的泡法儿。婆母是最会莳花弄草的,每到秋天,她会摘一些极幼的白菊来入茶,就要这午夜时分,天上落了露水之后的白菊才最有余韵。”侍女服气:“奴婢在旁边也听见了,那法子真心繁琐得很。又要限时摘花,还要连夜风干不能见阳光,又要上屉烤蒸。真正比京城的贡茶都讲究了。”
雅珍长公主手里拿着一柄小剪子,在白菊丛里挑捡着,不时下手剪几朵,轻轻放进腰间系着的小藤篮里,活脱脱江南的小茶娘。
束俊才心中蓦然一热。
他一直不知道长公主到底为何喜欢自己。虽然长公主总爱迷恋地偎着他,说喜欢他认真的样子、喜欢他健壮的身体和温柔的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