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伽问。
瑶英在枕上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翻山的时候有点辛苦。”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
亲兵告诉他,王庭军队偷袭西军,抢了好几个部落和庄园,高昌的世家豪族颇为震怒,而她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出事了。
“佛子在位一天,王庭绝不会背弃盟约、偷袭我们,一定是他出了什么事,王庭边城的驻军已经不受控制。”
瑶英心焦如焚,短短数日间,安抚西军将领,集结人马,筹措粮草,调兵遣将。
人人都知道海都阿陵的十万大军朝着圣城来了,只要有军队靠近就会被联军攻打,西军被拦在东面,无法靠近,她当机立断,让大军继续等待时机,自己带着几百部曲匆匆赶来圣城。
这些天她和西军将领据理力争,和李仲虔争执,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兵马,冒着风雪赶这么多天的路,在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声东击西……
怎么可能只是有点辛苦?
昙摩罗伽闭目了片刻,道:“海都阿陵明天会收拢溃兵,重新集结。他的人马守住了所有要道,一旦有大部援兵赶来,会被他分兵围剿,援兵进不来,他以逸待劳,圣城的箭用光了,这样下去城门迟早会被攻破……明天,趁着他来不及反应,你和亲兵带着所有人突围出去。”
瑶英一愣,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那你呢?”
昙摩罗伽淡淡地说:“我拖住海都阿陵,只要我留在圣城,他就不敢亲自带兵去追击你们,你们直接往东走,路上不要停留,和李仲虔他们汇合。”
瑶英脸色微沉:“然后呢?你让守军和我突围,城里岂不是不剩几个人了?”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圣城易守难攻,还能支撑一段时日。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们突围后,和李仲虔的大军汇合,再想办法掉头袭扰北戎联军。”
瑶英怔怔地看着他,眉眼间的缱绻笑意一点一点褪去。
“罗伽,你又要让我走?”
昙摩罗伽沉默,侧脸上烛光氤氲,面容清冷,像一尊佛。
瑶英看着他,神色越来越冷。
他已经安排好了……她沐浴用饭的时候,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就是去和部署突围的事。她才刚刚到圣城,他就在打算送她走了。他在千军万马前吻她,在信众的注视中毫不避讳地拉着她,其实心里在考虑怎么送她离开圣城!
就像上一次,她满心欢喜,以为蒙达提婆能治好他,其实一切都是他的谎言!
他吩咐蒙达提婆和医官哄骗她,不让她摘下蒙眼的布条,让她以为他在好转。
他暗地里和李仲虔坦白身份,激怒李仲虔,李仲虔迫不及待催促她离开圣城。
他还让缘觉给她写了那么多“诸事顺利”的信,把她蒙在鼓里。
自那一晚他深夜追出圣城,从李德的人手中救下她开始,她没有再怀疑他,她天真地以为所有事情都在变好,处理好西军的事,还兴致勃勃地去逛了部落间的集会,买了很多东西,想要送给他。
这段时日的恼恨、无奈呼啦啦一下翻腾上来,山呼海啸,一浪盖过一浪。
瑶英气得咬牙切齿,又觉得酸楚,眼睛酸痛,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
“罗伽,你知不知道,当我兴冲冲收拾好箱笼、准备回来看你的时候,却听说你出事了……我赶来找你,王庭的人说你众叛亲离,不知所踪,很可能死在世家引起的动乱之中……”
那天,大雪纷飞,她站在沙城外的大道上,心如刀绞。
他一个人孤独地离开了,她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
瑶英面色紧绷,想起确认他出事的那一刻,仍然觉得浑身发冷,眼中泪花闪烁。
“你一次次骗我,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屋中安静下来,烛火黯淡。
瑶英忽地坐起身,推开昙摩罗伽,翻身下榻,一笑。
“好,我这就走……”
她气得直打哆嗦,伸手拉开门,冷风一下子灌进来,扑灭烛火,她瑟瑟发抖,扬声就要叫人。
身后两声急促、沉重的脚步踏响,他高大的身影追了上来,气势陡然爆发,坚实的胳膊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紧紧抱住。
他抱得很用力,像是在恐惧什么似的,她后背抵着他的胸膛,挣扎了几下,他抱得更紧,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
“明月奴。”
耳畔一声轻轻的叹息,微凉的唇落在瑶英颈间。
她愣住了。
昙摩罗伽从后面抱着她,低头,唇蹭过她的面颊和颈侧。
他想这么唤她,很多次了,天底下的公主那么多,对他来说,只有她是不同的。
“明月奴,我以后不会再骗你。”
他在她耳畔低语,说话间,唇和她的耳垂厮磨。
瑶英身上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