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该来的人还没露面,向铎的耐心跟他手边的饮料一样,眼瞅着只剩个底。他这时正在火车站的一家快餐店里,因为左等不来人右等不来人,白瞎了三十九块八,点了一碗没滋没味的浮囊面条,吃得他直反胃。
我说呢,这一长溜门面就属这地界清净,敢情群众的鼻子都比我灵,闻着味儿就知道此门进不得。向铎越琢磨越不痛快,心浮气躁地刷着手机。
-【我可能要晚点过去,稍等一下。】
这行字真是每看必搓火。一个半小时叫稍等?什么人呐!还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
消息是余晋裴发的,以向铎老家的论法,向铎该喊他一声表舅。倒不是多近的关系,是家里大人们七拐八拐一厢情愿攀扯来的亲戚,两家人往上倒四代,姥姥和姥姥才是表姐妹,到向铎这辈与陌生人毫无二致。
暑假里父母三番五次对他念叨:“人在外,有个熟人好关照。”叮嘱他去了学校那边务必与表舅搞好关系,他也是三番五次地表示抗议。他受够家乡这个小地方了:攀关系套交情,谁和谁都沾亲带故,屁大点事也要找个熟人托一托。人情在他们眼里是个越用越广的东西,你不用说明你没人缘。
长到十八岁,向铎终于盼来机会逃离这块庸俗的无聊地,偏又冒出个不知所谓的表舅,可把他腻味坏了。他跳着脚地抗议,然而无效,否则他也不用憋着一肚子火在这儿等“人情”了。
至于这“人情”是什么来头,向铎不了解,说实话也没兴趣了解,只听说他在大城市混得不错。当然这是桌面上的恭维之词,背地里人们的话可不那么厚道。余晋裴一直没结婚,连个女朋友也没往家领过,人们就替他愁:出息是出息,可出息再大,没个后到头来还不是白忙活?瞅瞅去,跟他父母同辈份的谁家还没抱上孙子?就他家连儿媳妇的影儿也没见着。舌根嚼到最后就成了:好事哪能让他一家占全了?
这正是向铎顶反感的那一套。向铎是,高一那年就明白自己了。他知道同样的闲心早晚会有七大姑八大姨也替他Cao上一遍,别管他将来混成什么样,一准躲不开。不过眼下,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会儿一蹦跶的时间,丁点儿同情也不想分给这位表舅。活该去吧!让你迟到!
来之前他加了余晋裴的微信,但余晋裴的朋友圈没有对他开放,他不知道余晋裴长什么样,只从大人嘴里听说他满月酒那天两人曾见过一回。向铎无语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让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生记住一个月科小孩的脸,这不难为人嘛!反过来就更不可能了。
明明就是俩陌生人,按头让你们搞了这么一出。唉!
向铎心里忽然一阵平衡,冷笑着想:脸不敢露,做派讨厌,肯定是个身材走样的油腻大叔,说不定还谢顶。
这时一声招呼传来,向铎抬头几乎愣住。
“向铎是吧?我是余晋裴,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Cao,我Cao,我Cao!向铎满脑袋翻滚着这两个字。不是骂人的那种,是太他妈惊喜了,感慨的。
白色短袖衫配休闲西裤,十分简单的打扮,头发也收拾得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戴眼镜。向铎是个眼镜控,余晋裴的眼镜是他最爱的金边,并不浮夸的款式,低调轻熟,配上那张毫无赘rou的瘦脸,猛戳向铎的小心脏,这让他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最终一丝也没能发作出来。他一直傻愣着。
“我没认错人吧?你和朋友圈照片上一样。”余晋裴浅浅一笑,向铎心都要爆了。这大帅哥看了他的朋友圈!看得还挺仔细,都够在人群中认出他了!
向铎整个人都飘起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随余晋裴离开时他连行李都忘了拿,还是余晋裴提醒他他才顾上。他想,要是法制新闻里那些拍花子的人贩遇上他,什么花活也用不着耍,只要生了一张对他胃口的脸,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拐走。忒没出息!
路上,向铎得知余晋裴是个室内设计师,有自己的工作室,工作时间相对不固定,今天就是因为临时更改方案拖晚了。
“这是密码。”余晋裴把向铎安排在客厅,说自己还有几个电话要打,请向铎先自便。
向铎看着书房门缓缓合上,一时不知该如何自便。表舅这身份看似无需见外,可以让他把这儿当成半个自己家那样想怎么歇就怎么歇。但表舅也是男人,还是个有魅力的男人,而他喜欢男人。他与其说在被亲戚招待,倒更觉得自己像是和陌生男人回家。这对于他是人生头一次。他怎么可能坐得住?他像参观楼盘样板间那样,把每一个敞开门的房间仔细过了一遍眼。他发现余晋裴的家和他本人一样,简洁而低调。
他在主卧逗留的时间最长,那一床暗灰让他的心一蹦一蹦。他想象起余晋裴翻云覆雨的模样。会是什么样呢?温柔?霸道?还是满肚子坏水地折磨身下人?想到后来他不敢想了。他起反应了。
余晋裴的电话怎么也打不完,向铎有些无聊,敲敲门说先去洗澡。在洗手间他又耗了不短工夫,他将所有的瓶瓶罐罐逐一闻过,总算找到余晋裴身上的那股味道。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