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的美景之中,蓝蝶顿时心生怅然。
她白天变装去集市上捎了一沓纸钱,街上依然对自己的事迹议论纷纷。
现如今,她实在不知何去何从。
蓝蝶依偎在火边,蜷成一团,暗自握紧手中的伏龙杖。
瞬间,法杖尖端迸发出一道炽目的白光。蓝蝶起身,将法杖磕向地面,那道白光一震,以法杖尖端为圆心,迅速发散开来。
蓝蝶缓缓阖上眼,身后流出淡粉色的光芒。那光芒汇成六支熠熠生辉的翅膀,承载着多年的修为。纯净之翼倏忽扇动,带着她悬在半空中。伏龙杖还插在地面上,蓝蝶双足点在法杖尖端,顺着一步一步走在空中,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泛起阵阵闪烁着光芒的涟漪。蓝蝶六翼扇动,向天尊城的方向缓缓走去。她衣袂飞扬,顺势一收手,伏龙杖便化作一只鸾鸟,落在她手中。
如同炸雷的一声惊得整个天羽城乃至临城都喧闹起来。连轩遥遥望了一眼闪亮的天边,不由得坐起身,停止手中批改文书的动作,并且命温如玉沏茶。
在某种程度上,蓝蝶有点像她那个慷慨赴死的儿子羽翊,又或许这句话说反了。而连轩的举动更为夸张,他让门口一众守卫全撤了,就跟温如玉两个人坐在金案牍边上喝茶。
这茶是先皇年间的龙井,碧绿的叶子先前缩成一团,被滚烫的开水泡着,渐渐舒缓开来浮浮沉沉。有自我安慰的人会觉得沉浮的茶叶就像人生。
鸾鸟的口中不断吐出斑斓的光圈,在半空中变为台阶。蓝蝶一步一步踩在光圈之上,那光圈受了震动迅速扩散,闪亮一番过后消失在天际。连轩缓缓步出大殿,仰头看着天空。
那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只不过现如今的威严只是强弩之末,她自己清楚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即将接受的又是什么。
又或许,她不愿意接受。
在连轩仰起头的下一秒,鸾鸟在空中长鸣一声,化为一团燃烧的怒焰,笔直袭向下方。
只不过却被挡住了。
连轩好整以暇地站着,羽颜的冰雪之心化作一面冰墙,充满荣誉感地耸立在鸾鸟之前。蓝蝶目光一凛,收起手中的伏龙杖,六翼一扇缓缓落地。
羽颜的出现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今晚这笔账,不仅是蓝蝶与连轩的,更是蓝蝶与羽颜的。
“羽颜!”蓝蝶怒吼道。“你竟然出卖我!”
羽颜的语调很平静,周遭的磁场却莫名一震。冰墙上顿时出现丝丝缕缕的裂纹,发着光,极像某种神秘而又古老的咒语。
“你就没有出卖我么?我的母亲。”羽颜的态度很谦和,甚至可以说谦卑。她在蓝蝶面前其实向来如此,只是这是最后一次。
蓝蝶对羽颜并不好,她已经习惯了以往羽颜对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现如今一反常态的对抗,令她怒由心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蓝蝶说出这句话来,便显得有点可笑了。因此羽颜立即接上一句。“原话奉上。”
口舌之争实际上并不能产生多少快感,紧接着,凭空出现数名暗卫,将蓝蝶团团围住。其实蓝蝶心里清楚自己早已是强弩之末,更何况今天只身一人赶来,就算羽颜不出现,当今五圣也够她受得了。
有些事是那么情非得已,现如今当真不吐不快。
“连轩。”蓝蝶道。“我原以为你会和连成连政截然不同,没想到你还是变成了他们的同类。”
连轩什么也没讲,冷淡地盯着她。他明黄的衣袂随风轻扬,手中发出一个斩杀的指令。瞬间,暗卫手中的银弓一声铮鸣,冷箭如雨一般射向蓝蝶。蓝蝶躲也不躲,任由那些箭矢刺在自己身上,她尖声大笑。
“我可告诉你,连轩。当年两个五圣之首,第一个羽玥,第二个殇痕,都是我奉命杀死的。奉谁的命?自然是你那个好父亲连成的命。你自以为在维护皇家颜面,实际上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随着最后一句尾音的上扬,蓝蝶蓦然吐出一口鲜血。
蓝蝶此行,实际上就是求死罢了。
只不过在她倒地那一刹那,连轩才认真地注视这个女人。在她年轻的时候,且不说算不算得上美若天仙,但起码也能倾一方。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她的脸很小,皮肤也还白嫩,根本看不出来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在那一瞬间,连轩的脑海里浮现出漂亮这两个字来。他很少去夸赞某人漂亮,但又确实如此。
蓝蝶的衣衫华丽而繁复,落魄数日并不能使她褪去一身骄傲的外皮,她依然是那只七彩斑斓的孔雀。只不过数支箭矢扎在她身上分外突兀,甚至刺目惊心。她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每一处伤口都流着血,泛着紫黑色的毒素。
一个毒剂师因毒箭致死,想来也可笑。
连轩实际上可以想象她在年青的时候多么受连成的青睐,而连成又如何将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一个善攻心计的毒妇,这件事连成向来拿手。
只不过,皇族是永远不会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