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浩劫。他听到母亲也在哭,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被岁月磨平了纯真,她穿着旗袍,头发盘起优雅端庄的发髻,让他觉得陌生不已。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小朋友”。
他长得可真好看,巴掌大的小脸,睫毛又翘又长,他可能太累了,全程躺在轮椅上睡觉,蜷缩在绒毯里,像最珍贵的小动物。
他听到周围有窃窃私语,说“可怜”,“植物人”,他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
巨钟响了,十二下。
隆隆钟声回响在死寂而空旷的大厅中,将窃窃私语碾压,一切沉浸在不可名状的神圣与玄妙中。正午强光自八棱吊顶内射下,投下一个奇异的形状,刺眼到难以直视。
老妇人披上了包裹全身的黑色长袍,与另外似乎是两男一女的三个人,镇压四个方向;老妇人口念咒文,她的嗓音变得沙哑空灵,让张辰君听着不舒服极了,漫长的咒文好似无穷无尽,有血流顺着地板沟壑蔓延,将他和漂亮男孩连接,与天花板打下的日光交汇成一个完整的图像……
他好想逃,好想走,这或许是他的终结……
他随即头晕目眩,丧失了意识。
“他”醒了。
抬眼,一片惨白的天花板,似教堂悲悯圣母像的色泽,徒然让室内陷入未名状的Yin郁里。似乎无人料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偌大病房空无一人。
他折腾着慢慢下床,羸弱的腿踏在地板上的感觉真实的让人热泪盈眶。
他一把把窗帘拉开。
阳光灿烂,正如青春。
门吱呀一声开了,不敢置信的张家人激动的冲来,连带着只有几面之缘的弟弟妹妹,将他包围其中,问东问西。这是做梦吧?
他可以正常说话了,他可以表达自己情感了,但他也发现,他的记忆中,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另一个人的记忆。
不,多出的到底是张辰君的记忆,还是“他”做植物人的记忆?
说不清了。
但从那个仪式结束后,张辰君想,无论我究竟是谁,我都要带着两人份活下去。他其实能隐约感觉出,融合后有一个人消散了,这让他惴惴不安。
他对外自然是懵懂无知的,这已经惊喜的张家人不得了了,他们权当他是被治好了脑瘫,请了家教,教他喜欢接触的东西。他出色的弟弟妹妹会在某日下午,提着点心来,眉飞色舞的朝他讲述一天中所作所为,眸中带着渴望夸奖的神采。他会很开心的接待他们,然后与他们一起玩赛车游戏。
他也试图旁敲侧击,当年的“仪式”到底是什么原理,可所有人闻之色变。
他想,或许,那个仪式在一定程度上失败了。
他越发难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张大少”这个身份带来的福利,即使他有脑瘫儿期间所有的浑噩记忆,也有属于漂亮男孩的植物人期间的记忆,他却总觉得自己是鸠占鹊巢。
终于有一日,一个蒙面人找上了门。
他自称东北出马仙胡家首席大弟子,说他的客仙感应到了他的苦恼,可以为他排忧艰难。
蒙面人说,你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我可以为他重塑rou体。
他依稀觉得不对,当年仪式后,那个漂亮的植物人男孩一直在医院沉睡,他还去看过他几次。
像是洞察了他内心所想,蒙面人说,他的灵魂死了,为了给你开灵智,他魂飞魄散,而我可以为你复活他。
蒙面人又说,我什么酬劳都不要,你只给我钱就行了。
他有的是钱。他想,试试看吧,就算是江湖骗子,也算花钱心安了。
可他被骗了。
同样一个正午,蒙面人绘制大阵,将他放在其中。Yin森屋子血腥味浓郁,熏得他头晕目眩,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在脱离的最后一秒,他看到身体跃出一道金光,逆着阳光奔跑,进而幻化成一只透明狐狸,朝着东南方跑去。
他醒了。
这是荒郊野外的夜晚,他小心翼翼的站起来,脚下是一个小小的包,竖着一个木板,像坟包。
一个秃头老爷子乐呵呵的朝他笑,露出缺了两颗的牙:“小火汁,刚死的啊?”
“我?”他指指自己,环顾四周,不远处茂密的松树林隐在黑暗里,像蛰伏的恶鬼,他不由得打个寒战,“我死了?”
“对啊,”老爷子随性的朝地上一坐,“这么年轻,真是可惜咯。看你这样,过去事儿还记得不?”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他垂下眸子,伸出双手,透明的,能清晰地看到地上松软泥土的小石子,似乎刚下过雨,“名字也……”
“名字也不记得?”旁边凑过来一只肥肥的兔子,叽叽喳喳的开口,“那可不好办呀,赛诸葛,你给他起个名儿呗,咱们山头就你最有文化啦。”
被叫做“赛诸葛”的慈祥老爷爷若有所思:“嗯,你长得白净,幽灵,叫白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