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让裴意先来,然而裴意化为龙形半晌之后,连半片雪花都未见到。平日里严厉无比的帝君此时却轻咳一声,对裴意道:“今日便算了,许是你前几日太累了。”
裴意失落无比,又化为人身,静静地等待裴瑍念诀。谁料裴瑍忽然飞身凌驾在云层上,化身烛龙。而一旁的谢溦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看得再清晰些。
烛龙在云间穿梭,凝在一起的云彩遮住了太阳,但是在云层之上,阳光将龙鳞照得闪闪发亮。人界开始落雪,而在看不到的天界,裴瑍在空中飞驰,身影无比落拓洒然。
裴意本来还在疑惑以他的功力,为何还要化成龙身来降雪,却只见裴瑍离他们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谢溦身边。
长须随风舞动,烛龙将高傲的头颅低下,递到了谢溦面前。
裴意本想嗤笑出声,却见谢溦眼中盛满了笑意,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烛龙的龙角。裴意看到谢溦目中的光芒,终是忍住了喉间未发出的嘲讽声,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背过身去。
深冬时节,淳于献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也一日比一日沉默。庚泽更是心急,他无法再回天界,也无法让天界知道淳于献的存在。但是他寻遍了方法,也不能让淳于献好起来。
难道真如秋岸所说,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淳于献清醒时总想回江南,庚泽望着她沉睡的容颜,索性抱起她,抛下所有行李和客栈里聚集的那些妖和散仙,日行千里,回了江南。
淳于献醒来时,一睁眼便看到了熟悉的青纱帐,再环顾四周,看到熟悉的陈设,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睁开眼时依旧是漂亮的雕花木椅和桌上新买的茶杯,她不禁微微一笑。魂归故里,一颗心也仿佛有了着落。
庚泽推开门,端着一碗鸡蛋羹,热腾腾的鸡蛋羹将香油的香气烘到了淳于献鼻间。淳于献坐起身子,笑盈盈地对庚泽道:“夫君给我蒸了鸡蛋羹?”
她没问为何今晨还在边境的客栈里,傍晚却又置身于江南这座令她魂牵梦萦的宅邸中。她满心喜悦,只想立刻尝尝庚泽手中那碗鸡蛋羹。
这么久以来,从未见她如此惬意过。庚泽忍不住也微微一笑,喂她吃完了那碗鸡蛋羹,然后点上了淳于献熟悉的熏香。
第二日麻雀在廊间叽叽喳喳,庚泽替淳于献穿好衣衫,扶着她站在庭间。淳于献喜爱一切鲜活美丽的景物,于是庚泽化开池塘上的薄冰,添上几尾灵动的锦鲤,又施法降下一层浅浅的雪,落在苍翠的竹叶上。
淳于献很是高兴,伸出手去逗弄锦鲤。而庚泽望着空中,等待着裴瑍的到来。他这里一旦施法降雪,裴瑍必定会有所察觉。
裴瑍再次来到这个庭院,看到熟悉的面容,先是无比庆幸没有带着谢溦,随后胸中便燃起了滔天怒火。他化出剑来指着庚泽的胸膛,怒道:“你怎么敢!”
淳于献失去庚泽的支撑,跌坐在地。庚泽不顾裴瑍,扶起惊慌的淳于献,让她坐在一旁,然后直直地跪在裴瑍面前,双目通红:“帝君,她现在只是个凡人,求您救救她吧!”
裴瑍恨不得一剑杀了庚泽,从前他只觉得庚泽是被淳于献蒙骗,却没想到他不但自私,还已经疯魔了,他问道:“凭她害了十几条人命吗?”
庚泽握住裴瑍的剑尖,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滴落,他哽咽道:“帝君,她已经偿还了一条命了,这条是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求求您了……”
裴瑍丝毫没有被打动,他只觉得庚泽自私无比,他抽出庚泽握着的剑尖,一时间气血上涌,只觉得目眩。淳于献杀了十三个无辜的人,饶是如此,天君和他还是放过了淳于献腹中本不应诞下的幼子。她做过的一切,难道仅仅凭她是神尊,一死便能抵消?这世间没有任何人的性命比其他人的性命贵重,这是一笔淳于献根本无法偿还的债。之前的一切,不过是随着淳于献的死而不了了之,从来都不是了结。
眼前滴落在雪上的鲜红无比刺目,淳于献颤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裴瑍原本一眼也不愿看到她,此刻却发现淳于献体内缺魂少魄,再一看,分明是一副泥土捏成的身躯。他望着庚泽,质问道:“这便是你所说的凡人?分明不过是附着在泥土上的神魂罢了,你还要在此自欺欺人!”
庚泽忽然竭力喊道:“不是的!”
泪水从他眼眶中滚落,他道:“从她醒的那日起,江南没有一日不是风调雨顺的;她会受伤,伤口无法自愈;她会生病,会因为吹了冷风患上风寒……她怎么就不是凡人?”
裴瑍看着他此刻的神情,只觉得一颗心都冷透了。当日天君处罚了庚泽之后,本不愿让他留在钟山,可裴瑍觉得庚泽尚且是个正直的神仙,况且苍生还指望着钟山,因此让庚泽留在钟山将功赎罪。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淳于献望着僵持的裴瑍和庚泽,泪盈于睫:“谁害了十几条人命,谁是附在泥土上的神魂?”
庚泽紧闭双眼,不敢作答。而裴瑍望着淳于献,眼中的冰冷令她心惊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