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回重新坐下,又不似方才心平气和了,总觉得有些心慌,又不知是为了什么,干脆转身去把放在一旁的食盒抱过来,捏着里面的栗子酥吃了。每日一盒点心,风雨无阻。她习惯了这样的馈赠,如今早饭都少吃了些,只等着上午拿这些点心填肚子打发时间。但今日的栗子酥,仿佛又比平日要更甜腻些,不知是不是老板换了配方的缘故。总之,一切都与平时差些。周鸣玉就着茶把最后一口点心吃了,走到一边把手洗了,又回到绣架前,准备做工。这一次,她又被人打断了。绣文才敲了她的房门,她只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由来温温柔柔的丹宁此刻眼圈通红,直接推开门冲了进来,对着周鸣玉便扑过来跪了下来,哭道:“姑娘同我去一趟罢!公子被家主请了家法,打得皮开rou绽,骨头都要露出来了!公子烧得厉害,一直醒不过来。姑娘开恩,随我去见见公子罢!”周鸣玉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丹宁哭着说完了,脑海中才将这一个又一个的字组成了完整的一句话,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杨简被打得要死了。应当是这样的。她心中异常冷静却又迟缓地冒出这个念头。周鸣玉一时有些麻木地僵硬住了,也没扶丹宁起来,只是几乎有些漠然地转过去扶住了绣架。丹宁以为是她无动于衷,又道:“公子昏迷前最后一句话,就是要去别院,分明是不肯留在杨家,想要出来见姑娘的。求姑娘开恩,只今日去看他一回,来日要做什么,丹宁万死不辞!”她说着又要磕头,周鸣玉这才反应过来了,把她拉住。“姑娘何必如此,我随你去就是了。”丹宁立刻顾不上哭了,忙把眼泪一抹,起来扶住周鸣玉:“多谢姑娘,我扶姑娘去。”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外面的车夫不比往日平和慢性,一直扬着马鞭叫行人退避。丹宁急得不行,一直在窗口向外看走到了哪里。周鸣玉一直到此时,才有了些实感,问道:“他昨日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挨了家法?”她可是清清楚楚,杨家有什么家法,无非就是棍子罢了。杨家的孩子,除了杨符,谁没挨过两棍子。杨籍少些,杨简多些,但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带过,少则一棍,多则三棍。什么皮开rou绽,周鸣玉听都没听过。丹宁垂着泪摇头:“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公子什么都没说,杨家的人也什么都不说。是他的暗卫来找我,我才知道这事的。”马车终于停在了惜春里的别院,周鸣玉下了马车,尽力快步往院中房间走去。脚步迈进屋檐下的那一刻,天上电闪雷鸣,终于落了一场大雨。清明时节,雨纷纷啊。杨简的意识其实一直都保持着清醒。他这些年在外面办事,也算得上是刀尖舔血,若是一个人遇到了危险,唯一自保的方式就是保持清醒。他在祠堂前一下扛不住晕了过去,好在身边的近卫立刻过来给他塞了一颗保命药,于是在担架上晃晃荡荡的时候,他就迷迷糊糊着清醒了过来。只是头脑沉重,他一点都不想睁眼。马车准备得很快,里面铺着又厚又软的褥子,侍从们着急却又不敢下重手,只能把他一点一点往里挪。杨籍跟着杨简上了车,杨夫人让他们先走。马车于是立刻往惜春里的别院驶去。杨籍不知道杨简如何,心慌得厉害,只敢拍拍他的肩,低声问:“八郎,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杨简听着他的声音,八成是快要哭了。于是他动了下手,招呼杨籍靠过来。杨籍惊讶不已,连忙把耳朵凑到杨简跟前,听他声音很轻地说:“叫我的暗卫,去找茂武。”杨籍口中急急地念叨着“叫茂武来有什么用”,但还是把头伸出了帘外。伸出去才反应过来,不是,暗卫在哪儿啊?但杨简闭着眼睛,肯定是问不得了。杨籍于是喊了一声:“去找茂武!”下一刻,便隐约听得檐上有风,有飞鸟惊起。杨籍啧啧称奇地钻回车内。还好是此处路上无人,不然他这一嗓子可真是丢脸。杨夫人已经提前派了人去别院,将所需的东西都快速准备好,侍从们提前在门口等候,见马车来了,立刻将杨简抬进屋里。杨简的衣服脱是脱不了了,只能半剪半褪,将伤口露出来。大夫也早已经带着药箱来了,此时洗净了手帮杨简处理伤口,招呼着人先去熬药。杨简闭着眼,只觉得这向来安安静静的别院此刻吵闹得厉害,也不知杨家那边给他安排过来了多少侍从,真是生怕他死了一样。然后,就在这漫长的嘈杂声中,他忽然听见了外面的雨声。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听觉没错,有新鲜的泥土气息慢慢透过半开的窗户,钻进他的鼻端。他心中有些遗憾地想,还是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仿佛沉沉地将他拽回过去,非要让他再体验一次般的无情。可旋即,他又听到了一个轻得几乎无声的脚步声,带着让他心颤的熟悉,快速来到了他的面前。杨简嗅着轻浅的香气,慢慢睁开眼,果然见到周鸣玉伏在床前,低垂着眉眼,眉心都微微皱起来。她望着他,手指轻轻抚在他脸颊上,微微的凉。杨简抬手握住她的手,用炙热的手心贴上她手背,哑声道:“下雨了,怎么不多穿一件?”周鸣玉没想到他第一句话说这个,用指尖戳戳他:“少管我,管管你自己罢。”她语气一贯的没心没肺。但是杨简觉得,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总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点掩饰不住的担忧和伤心。他想这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