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离京不远不近,却是个很简单的镇子,没什么名贵大家族,郎中也格外有脾气,说夜里不给人瞧,侍从架着刀都没有用。沈昭昏死过去前,本来是什么杂念都没有的。走了也好。她走了,自然不用掺和京中往后的浑水,那些Yin暗诡谲的风波,他一个人来就可以收拾的很好。其实,他走了也很好,若是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反正他想要的已经得到,皇位于他而言,不过是惩治沈焰的手段之一。皇后死了。沈焰也死了。陛下经过此事,定然也撑不了多久了。恶有恶报,他们都有恶报,他也有,但是死在这样一个月光如银的夜,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宽恕。沈昭迷迷糊糊间,听见了祝绻的声音,七嘴八舌,左右都是那句——没救了。沈昭放宽心,闭上了眼。他这一觉睡了好久,久到他再睁眼,心中是满满的厌倦。府中的仆婢都换过一波,安公公小心翼翼地服侍他,沈昭知道自己是回府了。他从前做噩梦,总是梦到皇后与沈焰,梦到自己喝下一碗又一碗伤身的药,死了都没人在乎。如今做的,也不算噩梦。梦中是一年又一年,他梦到花锦生下了那个孩子,她终于对他敞开心扉,夜里,她对他说,明日你若吵醒我,夜里就滚去外面睡!沈昭从梦中醒来,闻到的是刺鼻的药膳味,他身边空无一人,她遣添云和萤雨纵火后,将房中烧了个干净,她的一切都没有留下。她在外人眼中,就是“死”了。陛下为她办了一场祭礼,沈昭从病榻上爬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在心中想,就如她所愿。所有人都劝他节哀,他越来越厌烦,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胸中郁结,病迟迟好不了,祝绻哭爹喊娘好几次,总算将他从悲痛中拉了出来。祝绻带他喝酒,他却滴酒不敢沾。喝醉了会看见她。于是祝绻喝的烂醉,沈昭就坐在祝绻身旁,不受控的想,他早就完了。不止喝醉酒会看见她,睡觉会看见,用膳会看见,做什么都会看见。沈昭也想过,不如就再自私一些,将她捆回来,她最惜命,无论如何都会苟且下去,等着下一次逃跑的机会。祝绻趴了会儿,耍完酒疯,终于醒了酒,他坐在沈昭身旁,轻声说:“瑾瑜,你不必自责,这就是个意外,燕王妃她,一定不愿见你这样的。”他们都知道,她是为了自保,和沈焰同归于尽了。沈昭的脊背都不如平日挺得直,他低着头,明明滴酒未沾,瞧着却比祝绻都颓废。祝绻不愿见他这样,心里也难受。沈昭低声说:“我想她。”祝绻红了眼眶,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痛骂沈焰,恨不得将沈焰千刀万剐。沈昭却摇摇头:“是我。”祝绻没反应过来,他死死地盯着沈昭,看到沈昭泛红的眼眶,错愕至极。沈昭:“我待她不好,所以她走了。”孩子是假的,骗他的。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所以她不惜吃下伤身的药,他所做的一切,自以为能拦住她,不过都变本加厉让她折磨自己。祝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也耷拉着脑袋:“瑾瑜,往事不可追,既然过去了,便算了。”除了算了,他还能怎样呢?追她回来,他不舍得。杀了她信任的人泄恨,他不屑做。除了算了,就只有折磨自己了。沈炽也为此自责不已,尽管沈昭数次强调与他无关,沈炽还是恨不得负荆请罪。燕王府的白布还未取下来,沈昭不愿取,安公公也就不自作聪明,倒是提过一句,说花信来过一次,但府外的人记着花锦的叮嘱,没放花信进来。沈昭听过也没什么反应。沈昭还是去了一趟已经烧毁了不少东西的院落,他叮嘱过,这院子就这么放着,谁也不准进去。他对这儿不闻不问,草草来过一次,听仆婢说什么都没剩下就走了。是他错了。沈昭心中茫然,他倚在门外,什么都不想做。他闭上眼,仿佛下一刻,她就会站在眼前。沈昭睁眼,只见远处,两个婢女推搡着走过来,添云垂眸,将花锦交代的信递了出去。她们也想送信,但实在没辙。沈昭回来时奄奄一息,太医跑断了腿,将沈昭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之后沈昭一病不起,好不容易康健些,又忙乱起花锦的祭礼。添云和萤雨去见过沈昭一次,沈昭面无表情地立在空空如也的棺材前,见是她二人,转过身去,丢下一句:“念在你们服侍她的份上,本王不杀你们,想要什么,与安公公提就是。”沈昭心中也有成算。
他不想见添云和萤雨。可他又实在想她。见到添云手中那封信,沈昭反而不是很想拆开。他知道,花锦一定有离开的缘由,她心软,是善良的女娘,贸然骗了他,心中定然不忍心,肯定还会继续编写东西骗他。沈昭强撑起笑容,他说:“给本王给我,讲讲她吧。”他太急着夺权,终于有空闲坐下来,听两个小婢女呜咽着说起从前的她。他攥着那封信,像被困在冰天雪地里,攥着最后一块儿火炭。于是,他将旁人的口中的她、自己从前亲眼所见的她一拼凑,可见她从前的娇纵。她是是京中无人可比的女娘,旁人提起她,都总是惊叹羡慕的。不过自从她那位长姊归来,她就收敛了锋芒。再后来,竟是一心只为了离京。为何,一定要走? 又是一年春。早春多雨, chaoshi的水汽闷得人喘不过气,索性就不愿出门。高僧躲在漏雨的屋檐下,心中叫苦不迭, 这雨瞧着是美,雨雾柔和, 将漫山遍野都笼罩了,可这雨真真儿浇在身上,冻得他直打哆嗦。他是被赶出来的。寺庙中已经被侍从翻了个遍, 连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