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郎今日虽未出席,可裴二郎的父亲裴植却是在场的。众人不敢去看李梵清的脸色,便偷偷打量起裴植的神情来。只见裴植面若寒霜,眼神比那数九寒冬里最刮脸的冷风还要凛然三分,众人只道自己心下猜想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践行宴上捅出了这样的皇家丑事,纵然当事人承平公主李梵清本人一副习以为常、吊儿郎当的模样,可其他人却再没心思看殿中如云的舞姬与歌姬。这也并不奇怪。人都有好奇心作怪,也极有窥私欲,便是这胡姬腰肢转如莲花,歌姬曼妙歌声引来青鸟,此刻也难再吸引众人的目光了。
这场宴会便在“承平公主强逼裴二郎”未果的绯闻中不欢而散了。
今日赴宴的除却吐谷浑使团与宗亲,大多是大燕的股肱重臣,这些臣子虽说心中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可嘴上却是极严的。他们本就最擅察言观色、揣度圣意,如此秘闻,又事关燕帝最为宠爱的承平公主,这些臣子心知肚明,燕帝是不会希望在坊间听到任何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的。
麟德殿偏殿,气氛沉入了冰点,李梵清只觉得比夏日里的冰窖还要冻上几分。
李元甫呈上一盏解酒茶,双手捧着白瓷福寿的茶盏奉到燕帝眼前。哪知燕帝盛怒,御手一挥,茶盏便遭了殃,直直地便朝李梵清跟前摔了过去。
李梵清是从未见过她父皇这般震怒的,或者说,燕帝对她是从未有过这般大的怒火的。是以,李梵清并未能及时反应过来,也就并没有去躲开这一茶盏。
直到茶盏的碎瓷渣飞过她脸颊时,李梵清仍是有几分恍惚,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并不真切,恍如梦中一般。
碎瓷渣在她面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位置正在她右颊,约眼下两指处。倘若旁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承平公主新近研究的妆靥花样。
殿内无一人敢替李梵清求情,只有李元甫抖着衣袍下跪时的窸窣声,在此刻显得极为嘈杂。可李梵清明白,李元甫跪着也不全是为她求情,更多地是为了求燕帝息怒,也是为保住他自己的前途。
“裴卿,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由着承平胡闹的!”燕帝的语调虽平缓,可胸口却仍然起伏激烈,一看便知是余怒未消。
裴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道:“劳陛下费心,只是……”
“沈卿。”不等裴植说完,燕帝便预知般地唤了沈靖,沈靖也忙在裴植身旁跪了下来。
燕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转了转,终做下了决定:“委屈你家女儿了,朕会在宗室里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沈靖心知燕帝心意已决,自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感恩戴德地谢了恩典。对沈家来说,女儿能嫁入宗室,做个王妃,面子上至少是比嫁给裴二郎要体面许多的。
沈靖虽是武将出身,平日里舞刀弄剑的,可这种时候他若还瞧不明白燕帝的意思,他也就不会站在今时今日的位置上了。天子震怒,燕帝看似是当众下了承平公主的面子,可处置起来却是轻拿轻放,甚至可以说是遂了承平公主的意,让她“如愿”地嫁给了裴二郎。
沈靖也不得不感叹,这位承平公主当真是极得燕帝宠爱与看重,假以时日,只怕是大位都可登临的。
只是不知,今日之事会否令承平公主见弃于燕帝?
裴植与沈靖退下后,燕帝又单独留下了李梵清。
沈靖临去之时,看燕帝这架势,总猜想燕帝少不得又要暴风骤雨般申斥李梵清一顿,踏出殿门时,不由摇了摇头。裴植见沈靖直摇头,便知他乃是想岔了。裴植伴君日久,比起沈靖,自是他更了解燕帝脾性。再者说来,裴玦是他亲子,那夜夜宴发生了什么,裴植虽不是事无巨细都了解了个明白,但可以肯定是一点是,绝对不是承平公主强逼于裴玦。
思及此,裴植亦是摇了摇头。他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裴植大约也能猜想到,那药酒多半就是裴玦自己心甘情愿饮下的。
只是裴植这摇头落在沈靖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意思。裴植看出沈靖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但他觉得也没必要向沈靖解释,遂只朝沈靖勉强笑了笑,便借口要回鸾台衙门议事,与沈靖告了别。
却说燕帝独留下了李梵清问话,也不过一盏茶时间,就见李梵清踏出了偏殿,面上神色却是如常,并不似被申斥过的模样。
李元甫见李梵清如此,也暗暗松了口气。但话又说回来,明面上李梵清今日确实是惹怒了燕帝的,李元甫见此情状,自然也不敢替李梵清叫步辇,只亲自搀了李梵清在广场外走上了一段,又关切起李梵清面上的伤痕。
安慰也好,表忠心也罢,至少李元甫面子上对李梵清还是极为尊重的,李梵清对此也很是受用。
“时候也不早了,你着人去备车,顺道去请个太医,一道儿回公主府罢。”李梵清对兰桨道。
先才燕帝虽未直接言明,但李梵清早已意会,这是要她做出“被冷落”的态势,先藏一阵的“拙”。而眼下“藏拙”的第一招,自然是从宫中“落荒而逃”,打道回公主府了。
李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