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西格玛所处的这个犯罪组织名为【天人五衰】,涵义取自佛教里“天人”濒死前所会产生的五种衰弱迹象:洁净的衣服上生出垢秽、头上带着的华冠萎靡、干爽的腋下流出汗水、身体散发出枯朽的臭味,以及最后的一点“不乐本座”,不安于原先所处之位。
组织的结构十分Jing简,抛去底下的那些“杂鱼”不谈,论得上位的成员一共也就五个。
建立者代号“神威”,真身不明,和另一个(明显是被胁迫上岗的)成员布莱姆一样,很少会出现在基地里,西格玛最常见到的同事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组织里的事务大多都是由他负责安排,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远在日本、永远只活在电子邮件和手机通话里的成员,名为果戈里。
散装组织,十足的散装组织,西格玛入会一年,就没见过基地里哪天凑齐过人,整个组织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种随时要破产倒闭的气息。
这种萧条的氛围过于浓厚,以至于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某日突然来电,告诉他去日本集合准备“干一票大的”的时候,西格玛的第一反应都已经不是不想干脏活的排斥,而是“啊?原来组织还没倒闭吗?”的恍若隔世之感——毕竟他已经在西西伯利亚的某个小木屋里,和几个杂鱼成员练习了三个月各种赌博的技巧,他都已经做好了组织倒闭后他接下来就偷偷逃走去找个赌场上班的准备。
赌场好啊,至少不用干杀人放火劫货收尸这种事情,他觉得自己还蛮有打牌的天赋的,三个月下来,几个杂鱼成员连明年的工资都已经输给他了。
但是很可惜,天人五衰短期内似乎并没有倒闭的迹象,证据就是陀思直接给他打了十万美金当路费,让他麻溜的赶紧来日本干活。
在日本横滨某个寒酸的地下基地里——不知道为什么,陀思好像十分偏爱这种老鼠一样在地下打洞的基地——西格玛终于见到了自己那个只活在手机里的同事,全名为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的俄国少年,从小在横滨长大,张口就是十分麻溜的日语,一个人就能分饰两角撑起一场漫才。
日语还学得有点磕巴的西格玛,在果戈里的“好心帮助”下,短短两个月,口语水平就得到了飞速提升,从问路都艰辛变成了能在路边自如地应对异性的搭讪——不过后来他发现这种时候好像还是装作不会日语更好一点。
凭心而论,虽然果戈里话多了一点、喜欢恶作剧了一点、异能太吓人了一点、神出鬼没了一点,但是相较于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人轻描淡写借刀杀人的魔人陀思,以及每次见面都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可怖气势的神威,还有作为吸血鬼但是只剩下了个会说话的脑袋的布莱姆,果戈里简直就是组织看起来里最正常的一个同事了。
年纪小,总是笑眯眯的,每次来基地还会带点小礼物,像是小孩儿一样很爱和他恶作剧,一副还残留着些许稚气的少年面孔人畜无害,甚至还会西格玛打赌让西格玛替他写作业——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个同事啊!
——直到西格玛知道了果戈里是侦探社养大的小孩。
拿着果戈里从陀思那带来的【“如何摧毁侦探社”作战计划一二三四五】,西格玛只是随口问了两句侦探社的情报,却发现眼前翘着腿坐在桌子上的果戈里,对侦探社的事情完全就是“一问全都知”,连昨天“太宰治被两个女人堵在了咖啡厅于是把国木田丢出去顶锅”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一清二楚。
面对着对侦探社的事情过于清楚的果戈里,西格玛试探地猜测:“陀思让你去监视侦探社了?”
“不,因为我就呆在侦探社,自然是对侦探社的事情全都清清楚楚。”果戈里喝了口茶,笑眯眯地回答道。
“……卧底?”结合果戈里的忽地啊,西格玛合理地猜想到。
“唔唔、”果戈里像是思考了一番,然后回答他:“虽然说似乎是,但似乎又不太是。毕竟卧底的主要工作应该是从对方的组织里窃取情报,但是关于侦探社的情报,全都是陀思自己调查的,我没有提供过有关侦探社的任何情报唷。”
“……?”西格玛狐疑地看着果戈里,皱起了细长的眉,只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
果戈里粲金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将脑袋朝一侧幅度很小地偏了偏,脸庞边柔软蓬松的白发也轻轻晃了一下。
“我是被侦探社养大的——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这样的一种关系。”
他语调稀松平常地回答回答西格玛。
“……什么?”在短暂的一秒间,西格玛甚至没能理解果戈里说出的这句话。
虽然说在加入了天人五衰的这一年里,他总是努力地去淡化“这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的意识,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说他是虚伪也好自我逃避也好,他很少会提及“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又要对什么人动手了”、“会有多少人因为这次的行动死掉”这些话。他自己也不想去做那些事情的,但是他知道,他的利用价值也就是这些了,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陀思下一秒就会冷漠地把他杀死。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