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勤伯夫人本是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闻言先是一喜, 猛地坐直身子, 而后脑中闪过一些念头, 让她逐一压下,笑意也淡了下去。
安大少爷在京城世家子聚集的安庆书院读书,只等今次恩科就要下场了。这日不是安大少爷休沐的日子, 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如何能坐得住,更别说还有那位大人的授意……是以他告假归家,就是为了了结此事。
安大少爷看也不看哭哭啼啼的孙姨娘一眼,朝父亲母亲见礼之后,开门见山地道了自己此行回府的目的。
忠勤伯耐着性子听了大半,旁的都未入耳,最后就剩下“请父亲告老归家”几个字如雷贯耳,双眼瞪得溜圆溜圆, 一口气没喘匀把自己呛得够呛。
“你……你……”忠勤伯指着他的手都是抖的:“你如此忤逆……”
“老爷!”忠勤伯夫人厉声打断他,自己皱着眉, 显然对儿子所言亦有疑虑,但她是绝不能让忠勤伯这话说完的, 自己的儿子尚未入仕, 忤逆一词,绝不能落在她儿子身上。
安大少爷却不甚在意,跪在下首, 脸上甚至有淡淡的嘲讽,他直言道:“父亲这些年,‘宠妾灭妻’四字虽不至于沾上后二字,可对偏房的宠爱却是实打实的。母亲仁慈,孩儿不计较,这才容得孙姨娘和庶妹嚣张行事,惹上祸端。”
忠勤伯脸上青白交替,却一句分辨的话也说不出。
“这事不独是她们二人之过,父亲您的纵容,我们大房的忍让,一并促成这一切。我们全家都难辞其咎,走到如今这一步,或许就是我们的报应……”
“老爷,老爷您可千万别听少爷一面之词啊……”孙氏听安少爷前几句话还以为这位少爷大局为重,为了府上的颜面保住自己,听全了后面才知晓,他哪里是要保人,是要把她们母女扫地出门。
“大少爷,妾身与您素来无仇无怨,您如何要害我们母女二人,可怜你小妹妹命苦,先皇刚去,家里又容不下她,这是断了她的活路啊……”
安少爷并不理睬她,一双清明的眸子直直看向忠勤伯:“儿在书院,对朝廷内的风声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父亲真以为,您不主动告老,就不至于丢了差事?若真有那么简单,儿今日还会跑这一趟吗?”
忠勤伯嘴角抽搐两下:“你是说……”
“您认为,朝堂动荡会止步于此吗?恐怕不是。有时候,急流勇退未尝不是幸事。”安少爷道:“选择已经交到我们手上了,是否弃卒保车,如何抉择,还要看父亲。更何况,府里之所以走到今日这般局面,还请父亲思量缘故。”
忠勤伯这会儿也平静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依你之见该如何?”
“孙氏教养子女无方,本应休离出府去……”
“……天呐!”孙姨娘瘫软在地,竭力哭喊:“少爷这是铁了心不给我们活路了……”
安少爷瞥她一眼,淡淡说完未全之语:“念在膝下有所出,夺侧室名分,进祠堂。”
这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孙氏闻言狠喘了一口气,心心念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然而接下来安少爷所言,宛如晴天霹雳,轰得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忠勤伯府庶女安岁禾,大胆妄言,居心叵测,残害皇室,我忠勤伯府历来清白,断不能容如此心思不正之人,即日起从安家除名,安岁禾自此,死生与我忠勤伯府再无瓜葛。”
孙姨娘无关紧要,安岁禾却是不可能善了的。
孙姨娘膝行至安少爷身边,苦口劝道:“少爷您也算是看着岁禾妹妹长大的,从府中除名,可是要了她的命去了,您如何忍心啊……”
忠勤伯夫人面容僵了片刻,目光也落在儿子身上。
她并非单单对这对母女心软,更是怕自己的儿子因此沾上不好的名声。
“是不是……”
然而安少爷始终不为所动,他冲着母亲坚定地摇了摇头,看向犹豫不决的忠勤伯:“并非儿不愿意顾念骨rou亲情,可是庶妹在外行事,何曾顾念过骨rou亲情?可有一点顾念过我们府上的死活?”
忠勤伯并非世袭罔替的爵位,到了安岁禾嫡长兄这一辈,能继承下来的功名寥寥无几,能庸庸碌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地当个富贵闲人已经相当难得,忠勤伯夫人怎能容忍安岁禾母女二人搅得她的孩儿不得安宁。想通此事,忠勤伯夫人再软的心,也硬成了十分。
……
内务府里,小内监四下看看,凑到魏澜身边如此这般一说。
“急流勇退?”魏澜哼出一声笑来,“安勤伯这个儿子,倒是个聪明的。”
小内监不敢接话,自退下。
咸福上前,给魏澜添了杯温水,也笑:“如此不枉费大人让人提点他那几句。”
“杂家可不是提点,杂家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是。”咸福淡笑,复想起一事来:“听说今儿个郡主出宫去了。”
“嗯。”魏澜垂手写着什么,闻言笔下停了停,未及开口,眼神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