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的身影踉跄了一下,面覆上一阵淡淡的死气。原来不过是短短数月,世事当真可如此天翻地覆,曾经相识的人如今生死未卜,前途由天。
“殿下,当如何?”下臣向秀赖询问最后之命。; 德川家近在咫尺,若再留守在大阪城中,只有死路一条。秀赖思虑片刻,道:“去往山里曲轮。”
所谓“曲轮”,即城池的不同片区,譬如本丸便是“内曲轮”,而山里曲轮,则是大阪城内一片荒僻之地,内有仓库与池苑,是早先秀赖为自己定下的退路。如今德川家近在眼前,他不得不携带残部,去往早已选好的退避之所。
因真田幸村战死,丰臣军士气一落千丈,不少士兵丢盔弃甲,溃退而逃。最后能跟着秀赖一起去往山里曲轮的,竟然只有数十名武士与七八女眷,俱是丰臣家最为忠心耿耿的内侍之人,势必要与丰臣家共存亡。
将要离开内曲轮时,大藏卿局对优说:“阿优,我记得你有一柄短刀,记得带上了。”
优环顾秀赖殿下身旁寥寥无几的武士,蹙眉道:“是说万不得已,要我们来保护殿下吗?”
大藏卿局的面孔板的格外严肃,对她道:“非也。我是说,你若带着刀,尚可保全最后的体面。夫人手中有舅父织田一脉所遗之刀,她已带上了。我手中有夫人所赐之刃,如今已藏在
怀中。”
优的面色一凛,心下已有了仓皇。她露出了袖中由父兄所赠的短刀,道:“我带着了。”
于是,一行人退到了山里曲轮。这里本是个仓库,因此堆叠着无数杂物,发霉的米粮、御火的水缸,还有喂马的干草,堆得四处都是。而尊贵如淀殿与秀赖,也无法再嫌弃此处之粗劣,只能席地坐在布满了灰尘的地板上;珍贵的丝绢衣料沾了灰尘,一片灰黑,也无暇去顾及。
因山里曲轮离内城遥远,那些战斗的响动已有些听不清了,只是遥遥有些呐喊之声。听起来,德川军士气高涨。
忽而间,大阪城上忽然蹿起了几星亮光。优侧眸一看,却见是天守阁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从窗栅间往外看去,冲天火光几乎要映亮整片天际。那由太阁殿下建起的繁华城郭,正在火焰之中一点一点消亡。
“火……”她仰头,望着本丸与天守阁的方向,瞳中倒映着火光,口中喃喃道,“一期一振……”
大藏卿局也望着火焰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们连性命都堪忧了,也没空管那些藏刀了。这样大的火,想必那把‘一期一振吉光’也会被烧毁了…情非得已……”
“藏刀……?”优愣了愣,目光望向身旁的大藏卿局,“什么意思?”
大藏卿局严肃的面容被火光映的半亮。她望着那座被火焰吞噬的城池,点了点头:“是啊,那是太阁殿下相当中意的一把刀。刀匠吉光‘一生仅铸一把太刀’,因此那刀名为‘一期一振’,也被呼作‘天下一振’,乃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宝刀。”
大藏卿局的语气,犹如梦呓一般。
待她说罢了,望向身旁的优,却见这忠心耿耿的年轻女房竟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但大藏卿局也不忍斥责她的软弱,眼下境况如此,丰臣一脉即将断绝,大阪城毁于一旦,天下被德川家窃取,换做谁不会哭泣?就连秀赖殿下都眼眶微红,何况是阿优这等年轻女子呢?
天色渐黑,大阪城的火光未有停歇,越烧越烈,几乎要将整座城郭化为废墟。德川家的士兵一寸寸向前搜寻,火.枪声已近在耳畔。秀赖殿余下的十数名近侍手持藤弓,戍卫在仓库之前,算作最后的抗争。谁都知道在德川家碾压性的兵力之下,这样十数人的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们却义无反顾。
耳听得枪.炮之声越来越近,秀赖终于站了起来,对身旁众人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上路吧!”
淀殿点了点头,从袖间取出了一柄短刀,又对优与大藏卿局道:“阿优,你们都带着刀吧?待我切腹,便立即以刀裁断我颈,以免我久受剖腹之苦,形容狼狈,死得有愧太阁之名。”
优闻言,微吸一口凉气,面色发白。
原来大藏卿局所言“保全最后体面”,竟是这样的意思。切腹之人若第一刀不足以致命,又无力气去切第二刀,便会经受漫长而痛苦的折磨,直到血劲而亡。为防切腹者死的这样不体面,便需要旁人尽快杀死切腹之人。
大藏卿局已冷肃着脸回答了:“我明白了。您请安心地上路吧,我与阿优很快就到。”
另一头的秀赖已解开了衣襟,将短刀比在了自己的腹前,又对身前的武将道:“等我等都上路了,记得放火,不可叫德川家迫近一步。”
“是!”
眼看着淀殿已在擦拭刀刃,优握着短刀的手已轻颤起来。她向着名为一期一振的亡魂学习如何握刀,本欲如织田信长身旁的阿能局一般守卫主人。谁知道,她的刀从未弑过旁人,第一次所沾之血,便是自己即将自裁死去的主君;而第二个杀死之人,竟是自己。
她将短刀缓缓地拔.出了刀鞘,颤着眼睫,对淀殿道:“夫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