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枯叶被踩碎的咔嚓细响。优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便道:“一期一振…您来了啊。”
那在冬月下慢慢步向她的青年,正是她所认为的、徘徊在大阪城中的亡魂,自称“一期一振”的青年男子。
明明已是冬日了,可他却未有添衣,依旧穿着夏时的着装,长发披散如丝,仿佛根本察觉不到这雪降之夜的寒冷。
他穿过庭院,很熟稔地在她面前跪坐下了,两人之间,只横着一道筝。优披散的衣裾,几乎挨着他的膝盖;那打褂上的振蝶纹翩翩欲飞,仿佛下一刻便会停落在一期一振的臂间。
“今夜…也是个难眠之夜啊。”优望着一期一振,苦涩地笑了起来。
一期一振点了点头。
他和被困在这大阪城中的人不同,并没有显露出憔悴与消瘦,还如初见时一般形貌。他似乎也是有着担忧之情的,但比起优这样的人来说,却更置身事外一些。
也难怪,他不过是一介亡魂。这人世间的胜负如何,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优注视着他,忽然问:“一期一振,如果,丰臣…我是说,万一,丰臣输给了德川,你会怎么样呢?会消失吗?还是继续留在大阪城内呢?”
一期一振思虑了一阵,说:“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大概,会去往别的地方吧。”说着,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夜色,道,“大阪城的繁华,于我而言就像是一场过去的梦。既然是梦,那就势必有结束的一天,我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优听着,颇有些诧异。
但仔细一想,便也理解了。
她是人类,所以不希望在有限又短暂的人生里看见丰臣落败。她总希望,在她活着的、有知觉的年岁里,能够目睹重要之人平安地活着。
但是,一期一振并非人类,而是亡魂,他的寿数也许是无限的,不仅仅是五十年、一百年,也许会是五百年、上千年……没有哪个家族,可以繁荣那么久。绵延至最后,总归会落魄消失,这是古来的定律。
对于一期一振而言,丰臣家迟早会消散,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就算他曾侍奉于太阁殿下,也无法否认这一命运。
如此,真不知道是该羡慕他,还是该同情他呢?
优苦笑了一阵,又说:“长夜难度,我就为你再弹一曲吧。”说着,她将冻得有些发寒的手放到了弦上,喃喃道,“今年的冬天可真是够冷的……”
弦音初响,是很苦寒的调子,也如这冬日一般令人忧愁,但一期一振做出认真侧耳倾听的模样来。
才拨弄了未几声,便听得外城的方向传来了雷霆般的火炮之声,地面震颤起来;不知何处,还有着女眷短促惊恐的尖叫。
是德川军的攻势再度开始了。
为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所惊,优的手一抖,她的指腹竟然被琴弦割伤了。殷红的血珠从一线伤口间沁了出来,缓慢地淌落在弦间。
“……小心。”一期一振的眉心皱了一下。
外城的炮火还未停下,这夜半的炮击令夜色里绽开了一片火烧似的通红,地与墙似乎都在抖动着。原本搁置在架上的白瓷花瓶摇摆不稳,啪嚓一声摔碎在地。
优怔怔地盯着外城的方向,淌着血的指尖搁在弦上,一动不动。
一期一振却如没听见那炮火声似的,捧起了她受伤的右手,道:“你的手好冷……”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优的身体。
真奇怪,明明是亡魂,他却拥有着实体,可以触碰,可以抚摸。而且他的肌肤是温热的;像是春日和煦暖阳一般的温度,从他的掌心间慢慢地传递了过来。
优收回了目光,低声呢喃说:“又开始了……德川家的进攻……”
一期一振点了点头。他大概是想要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可却又不知当做什么,于是只能盯着她受了伤的手看。
过了一会儿,他竟做出了一件令优始料未及的事——
一期一振低下了头,慢慢地含住了她受伤的手指,像是在亲吻着她的伤口。
“一期……!”
她微微吃惊,眸光颤栗起来,闪烁不定。.
面前的青年很虔诚地低着头,含着她的指腹,将淌下的殷血都覆入了唇齿间。
指腹上传来了炽热的触感,令她肌肤发烫,心脏跳得倏忽加快了。
一期一振闭着眼,遮去了眸中的灿金之华,长长的眼睫落下来,投下淡淡的Yin影;他的耳边有几缕蓝青色的发丝,落在她的膝上,与她胸前散落的、乌黑的发几乎要交织在一块儿。
片刻后,一期一振终于张开了唇,松开了她的手指,说:“抱歉…情不自禁。”
那处伤口本该是疼痛的,但被他吻过之后,就奇迹般地再无那痛楚了。
青年的面容端丽而温雅,优注视着他,心中不合宜地有了奇怪的念头:倘若他并非亡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会如何呢……?
拥有端丽而温和的外表,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