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赶巧雪停,大太阳出了几日,地上虽然泥泞,但土城里陆续也有人走动了。天还没亮,三大爷就带着孙子出来搭棚占位了,他有一批皮货积在手上一直没出出去。货是好货,没一根杂毛的白羊毛,还特意熏过香,是专供月升王室的行货。
可坏就坏在熏过香,月升的香料天下闻名,宫中屡禁不止,娇娇的贵族女孩儿宁可拼着不吃饭都想要一块。盯货的城门官一闻,非说这是月升产的,说什么也不让进城。十年前月靖一站,作为惩罚靖国至今禁止与月升通商,羊皮又不像香料宝石那样,贵重到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三大爷只好灰溜溜地跑到旁边土城来寻机会。
土城不是真正的城,坑蒙拐骗偷样样齐全,出事了官府半点不管,但好歹算个机会,否则他要是想脱手,得花上好几个月去翻山越岭。
结果这几日又一直下雪,城里连骗子都不开张,所以一逮着机会,三大爷就蹦起来了。他一门心思想早点搭好棚子早开张,头也不抬,给他举灯的小孙孙却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是他头一遭跟长辈走商。
“哎呀爷爷!那是什么?”小孙子冷不防忽然大叫起来。
“做什么?”三大爷被吓了一跳。
“您看那儿!”小孙子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把手举向远方。
三大爷眯眼张望,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他看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地看到,官到那边好像有马队在靠近。
“这有什么?”三大爷凶了他一句,心里却想有人是好事,“把灯给我举好了!”
“不、不是啊!”小孙子着急起来,他的手一直点在那个方向。
三大爷这时才听见马蹄声,他三十多年行商,天天和马打交道,一听就听出来了不对。一般拉货的马马蹄声没这么快,可要是和送信赶路的马比起来,这马蹄声又太重了。黑黢黢的清晨里,一队人马在官道上飞速移动,朝土城奔来。
“熄灯!”三大爷断然喊到。
小孙子没反应过来,他急得一把夺过来吹灭,接着紧紧地把小孙孙拽在身后。
这是官兵!
三大爷是见过打仗的人,十年前他就在这片走商了。他的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一时又担心钱,一时又担心命,还担心身后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孙孙。
天亮与不亮只是一瞬间,前一刻还黑得连人影都看不清,这一刻却连旗都看得见。小孙子毕竟年纪小,一看见旗就脱口而出:
“哇!是虎豹骑!是柳家军的虎豹骑!”他大喊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这一喊声音极大,不远处马上领头的那位转头朝他们看了一眼,接着就举手示意,整支队伍马上收速,变成了小步前进,竟是向他们二人走来一般。
三大爷毕竟比小孙孙更知道世事,马上呵到:“噤声!早就没什么虎豹骑了,人家叫镇边军!”
柳家军的虎豹骑在边境是如雷贯耳,十年前就是柳大将军携二子平定月升之祸,大将军故去之后幼子小柳将军也在此处镇守多年。但是三四年前整军改编,又蒙圣上御赐“镇边军”之名,虽然如今与月升边境上还用着之前的豹头旗帜,却早已不是当初的虎豹骑了。
全副武装的骑兵路过爷孙二人时速度已放缓成慢步。
三大爷不敢直视他们,一个劲地埋头哈腰,心里却已然在哀叹今日怕是要遭殃。
领头的将军走过他们时突然讲:“大爷,没事,你们今天生意照做吧。”
三大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这队人马越过他,在土城门口停了下来,再也没挪过步。其实也不算个“门”,就几根杆子搭一搭示意,原本三大爷赶早就是特地为了占一个靠路口近的地方做生意,结果现在可好,做又做不下去,走又不敢走。
三大爷如坐针毡一直坐到下午,那些个镇边军都没动作,周边也没人来,偶尔开张的几家也都聚在远远的地方。
正当他抓耳挠腮想要招呼小孙子收摊时,官道另一边却忽然又来了一队人。
三大爷一看,登时冷汗就下来了,全身漆黑、铁甲覆面,这是月升铁骑的装束。怕不是又要打仗啊。
镇边军迎了上去。
三大爷想赶紧喊小孙孙快逃,手空挥了两次都没够到小孙孙,腿也软得不行。
可正这时,他忽然看见在月升的队伍里藏着一抹奇异的红色。
少女们脚步轻盈,如水面莲花一般,夹在冷硬的骑兵之中,她们以轻纱遮脸,眉间却点缀着一抹朱红。
随着两队人马靠近,属于月升那一方的士兵先行停步,可那些少女却没有,她们翩然的裙角,纤弱的腰肢,一时间教人怀疑这不是一条雪后泥泞不堪的土路,而是在铺满白色石头的月升宫殿。
如此奇怪而奇妙的景象,一时之间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镇边军调整马步,往道路两边散开,为首的军官下马,干净利落地行了一个礼,喊道:“代司徒谨迎公主。”他身后的将士立刻齐声喊道:“谨迎公主!”
三大爷这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