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牢狱景是内景,但根本不密闭,四处透风,且地上都是冰凉凉的石头和干草铺成,江启轩坐下去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造型师跟在一旁,等他坐好了还又跑过去给他挑出几缕头发弄散,又用了些什么粉在他脸上抹来抹去,突出一个狼狈。
韩子尧在一旁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对比之下雍容华贵,气宇轩昂。
江启轩被造型师按着一通折腾,看向走来走去的韩子尧:“你不是该在牢外头候场然后再走进来吗,怎么现在就杵这儿了。”
韩子尧道:“这不是待会儿你得恨我,我怕你不好入戏,所以提前先来气你一下吗。”说罢他还故意抖了抖身上的厚斗篷。
造型师抬眼一看,凑过来掸了掸他的斗篷边儿,气不打一出来:“你可老实点吧!都沾上干草了,从外头进来衣服上不该有的。快出去待着!”
韩子尧一向和工作人员混得很熟,大家跟他说话都态度很随意。他嘴上哀怨地念叨着“我被嫌弃了”,抖了抖衣服走了出去。
江启轩乐了,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造型师知道江启轩坐在这肯定冷,手脚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弄好了。江启轩头靠在石墙上,按照剧本要求微微低下头去,杂乱散落的发丝掩盖着脸庞。
被定罪谋反后,三皇子齐裕已经在此处被关押数日了。不论是装的还是真的,他对待公里的奴才和下人态度一向不好,现在一朝虎落平阳,连水都很久喝不上一口,哪里还有半点以往趾高气昂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江启轩缓缓抬起头。动作缓慢到仿佛这点动作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看着一步步走进来的五皇子齐渊,他似乎毫不惊讶,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齐渊是独自一人进来的,气定神闲,丝毫不在意对方饱含憎恶的目光。毕竟恶狼再怎么凶恶,现在也只是强弩之末。
看到他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来到牢房前站定。江启轩突然转怒为笑:“你来了。”
“三哥近几日过得还好吗?”韩子尧淡淡道,仿佛不是身处大牢,而是在御花园散步时偶遇。
江启轩因为他这番气定神闲的问话发笑了。他扯着嘴角,干巴巴的嘴唇一动就生疼,笑得很难看。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七弟出事的时候。”
江启轩撑起身子,但身子已经冻僵了,动作很艰难。这里他半真半演,坐在石地上这么久,江启轩身子还能动,但暴露在外的手脚的确已经僵硬得快没有知觉了。
即便已经如此狼狈,他还是硬生生坐直了,从下至上隔着牢狱隔栏直视韩子尧的双眼,至少在气势上他还没有输。
韩子尧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一惊。江启轩的眼神与气势和昨天,甚至和一分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他的眼部肌肉是在用力的,这让他的眼型和眉毛与以往截然不同。虽然江启轩狼狈地笑着,但唯独眼中没有笑意,恨不得化作刀刃刺穿他。
韩子尧饰演的齐渊自从幼时被人害得落了水,就一直在女主的保护下称病休养,在皇子之间存在感极低。这时他眼神定而出,看不出一丝病气。
“原来我们都在演。只是……你和方昭仪演技更胜一筹。”
“方昭仪?”韩子尧微微抬眉,“哦,三哥是在说母妃吧。就在前日,母妃因护驾有功,已被封为穆贵妃。”
“哈、哈哈……”江启轩压低了声音笑了两声,渐渐地,压在喉咙里的干涩笑声越来越大,笑得他前俯后仰。
“真是可笑啊……母妃从父皇还是皇子时就伴他左右,因为他被毒坏了身子,赌上半条命生下我,才被封了一个空有虚名的贤妃称号。她方昭仪入宫时不过区区一个才人,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穆贵妃……”
“贵”妃已是称号,与贤妃并列四妃。皇上还额外给了封号,可见是多大的荣宠。她与齐渊早就得知了贤妃与三皇子策划谋反,却将计就计,踩着他们母子二人反将一军。
“三哥,你又说错了一件事。”韩子尧撩起衣袍,缓缓蹲下来,淡淡地笑着平视江启轩。
“现在也没有什么贤妃了。只有庶人徐氏,昨夜死在禁足的宫里,今早才被宫人发现。”
江启轩收了笑容,不再说话了。齐渊不用“薨”,故意用了“死”字,只有三品以上称薨,五品以上称卒,被贬为庶人的贤妃却用不得那两个字了。正所谓杀人诛心。
贤妃心机深沉,隐忍了半辈子,不可能在儿子还活着的前提下自尽。话说到这里,昨天发生了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江启轩眼中终于连最后那点强撑着的光亮也没了,目光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他的身体也仿佛失了劲儿,颓废地靠回冰冷的石墙上。
“当年徐氏借刀杀人,加害我与母妃的时候,大约没料到会有今天吧,”韩子尧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没有一丝灰烬的肩头,“三哥,保重。”
说罢他转身离去。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