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犹如当年东宫嘉州,前朝昨日,就似时间从来未曾流逝,而他们也不曾改变。
“勉之,”轩辕有些犹豫地唤道,“你竟然有白发了。”
顾秉跪伏在面前的草席上,兀然觉得眼眶泛酸,仿佛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竟比千斤锁链重上百倍。
“回陛下的话,荣枯兴废,生老病死为天道轮回,臣自是无法跳脱其中。”
轩辕干涩道:“平身罢。”
顾秉没有起身,亦没有抬头:“臣自作主张,罪无可恕,陛下不需为臣开脱,一切一律处理即可。”
有Yin影慢慢靠近,顾秉抬头就愣住了。
轩辕竟就那么瘫坐在地上,脸色灰败双目无神,向来喜洁的他,竟任由玄色暗绣龙纹的长袍拖曳在尘土里,可见其心绪不宁到了何等地步。
顾秉坐直,紧张地问道:“这几日臣没有朝中的消息,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轩辕苦笑着看他:“你觉得还能出什么事?”
顾秉脑内过了一遍又一遍,摇了摇头:“臣愚钝,猜不到。”
轩辕看他,语气严厉:“你觉得如今的状况最好?还有,听说你不吃东西,这又是为了什么,你就那么想死,恩?”
顾秉直视他的眼睛:“臣知道陛下让人构陷臣,是为了保臣,让居心叵测之人没有办法对臣下手,或者让觉得觉得臣已经不足为惧。陛下恩宠,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此次臣没有请示陛下,是臣逾矩了,可事出紧急,方法也许有很多,但臣只想挑损失最小的那种。”
轩辕五内俱焚,却觉得自己连气都气不起来了。他抬起手,似乎想要碰触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搭在铁栏杆上。
“你为什么觉得现在我们损失最小呢?”
顾秉笑了:“不知陛下记不记得,臣对陛下说过,若是有天谴,还是冲着臣来便好了。”见轩辕不语,顾秉宽慰他,“陛下,此事须由心腹来做,才可成事。我们几个人里面,黄大人年事已高,秦兄有儿子,周兄有父母子侄,赫连有妻子,唯有臣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所以了无牵挂。而且臣资历最浅,官位最低,年级亦最小,由臣出头也最是合适。士为知己者死,陛下于臣有知遇之恩,如今臣有这个的机会报答,臣感怀无已。”
轩辕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 “勉之,你为何不想想,大丈夫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你还可以做那么多的事情,何苦非要如此自寻死路呢?难道你就没为大理寺,为天下子民想过么?你是最信道的人,当怜悯苍生苦难,为何不以有用之身行有为之事呢?”
顾秉淡淡一笑:“天启朝人才济济,臣自知才能平庸,德行也甚为粗鄙,若以臣一人之身,换得蓟北之事早日解决,届时天下昌平,陛下何愁没有人才?”
轩辕闭上眼睛,猛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幼时曾在御书房读晋书,王衍说过“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当时自己曾私下对安义说过什么来的?
“王衍到底是个清谈误国的庸臣,孤偏就不学这些浅薄士族,既然有一日会成为天子,那孤就要做个忘情的圣人!”
年近而立,轩辕昭旻自问凡事皆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先。臣子兄弟,妻孥子女甚至父母都可以算计,都可以抛却,时间久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圣人。总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下去,直到山陵崩殂,灰飞烟灭。可谁曾想终究是有了变数。
而顾秉就是那个变数。
情不知其所起,可总是有征兆的,顾秉刚入东宫的时候,自己便高看他一眼,才学家世都胜于他的蔡同恩钟衡臣召见次数都是寥寥,而顾秉就可以挤进所谓太子党这个圈子,甚至自己守陵也只带着他;后来顾秉外放嘉州,暗卫半个月递一次他的消息,而远在江南的周玦,却是一个月。
又想到,自己登基五年,微服两次,一次是嘉州,一次是洛京,均是停驾顾府。以往觉得寻常之事,如今看来,分明是别有用心,情根深种。天下最污秽龌龊之地便是皇宫内院,从前自诩出淤泥而不染,末了,才发现竟是个笑话。
轩辕突然感到悲哀,才子佳人是传奇美谈,君主臣子却只能沦为丑闻和笑话。
“陛下?”顾秉见他脸色发白,连忙叫他。
轩辕回神,笑容惨淡:“之后的事情,朕自然会安排,但勉之你记住,从此再不可做傻事了。是,你是没有家人,可是你的故交挚友呢?你没想过他们么?至少对朕来说,你和蓟北若选其一,朕还是会选你。”
顾秉对上他的目光,心跳乱了一拍。此番一见到轩辕便觉得他有些不对,不是没有见过轩辕疲惫消沉的样子,失控发怒也有过几次,可从未哪次让他感觉如此诡异。轩辕的神情似是关切,似是伤痛,似是解脱,又似是绝望。
顾秉之前的种种揣测和问题,突然哽在喉中,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君臣二人对坐无言,直到本就剩下不多的蜡烛枯干成灰,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