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梁上放下来的那一刻开始,我似乎就模模糊糊地预感到,我可能要和这个人相处一辈子。
小时候嘛,不会多想,只知道他这人似乎挺别扭,但确实帮了我。虽然并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事件,可现在想来,他是唯一一个因为我是我,才来救我的人。罔樨不知道我的身份,对他来说,我只是掌门收养的孩子而已,我姓王,不姓陆。
我明白,这想法也挺别扭的,我不是我,还能是谁?可对于其他人来说,我的确不是我,至少不是王一。
为了保险起见,我的身份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连柳思思都不知道。她被送到了普通人家,像个普通女孩那样过着老百姓的日子,因为年纪小,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乔旧臣并未对她寄予厚望,既然不能用来复国,那么她就没有重点保护的价值。
原名陆丝,化名柳思思,这样发音都相似的化名其实很危险,我一度想要给她改名,但被老张阻止了。理由直白得可怕——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的身份暴露,可以把她推出去。届时,所有人都会统一口径,说他们是护送公主来此地避难的,而我就可以继续逃亡。
初次听到这个理由,犹如给了我当头一棒。
我没想到,看似归于平淡生活的旧臣侠客们,心里还是想着念着要复国的。若不是惦念这桩大事,他们不会对我们兄妹两个厚此薄彼。
吴叔、花大姐、老张还有其他人,我已经没办法只把这些和我一起逃到青铜派的人当做仆人了。若要说的话,我觉得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即便他们并不是这么想的,但那也无碍,只要时间够久,我们会变成家人的。
可柳思思的名字让我觉得,即便我与他们再亲密,也还是会有主仆之分。只要我是前朝皇帝的孩子,我就永远无法成为他们真正的家人。
此时想来,这算是我短暂青春期不讲理的烦恼了吧?明明他们连命都愿意为我卖,我却还在意着他们是不是将我当做真的家人看。我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本来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家人,只要他们有那么一点意愿,愿意将我当做家人来看待,我就该心满意足了。
也许就是这样,我才遭了报应。
102
平静的生活真的会让人麻木,我变成了会在罔樨下山前闹脾气哭鼻子的傻瓜,全然忘了自己到底是谁,忘了身上背负什么东西。
可别人没忘。
青铜派当年被人攻讦的缘由,就是私藏前朝余孽,而且意欲在太平盛世兴风作浪。
最先发声的,就是华玉门的门主,华奇正。
在九方一族灭门后,我的替身纷纷替死,朝廷只会以为我死了,华玉门本来也不该再查过来。
本该如此。
众人皆以为华奇正当年揭露九方榕,是因为他对九方家不满,旧帝在世时他观察风向,旧帝一殡天,他便立刻对九方家下手了。
容成叔等人觉得华奇正已经达成所愿,不会继续追杀我们,而且华奇正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暂且不能算是威胁。纵使我们要为九方家报仇,也不能打草惊蛇,毕竟身为前朝旧臣,一旦暴露了身份,我们就要同时对付当今朝廷和华玉门。
连我也以为是如此,放心地在青铜派过着日子。
可华奇正并没有就此罢休,在沉寂了数年后,他再度和朝廷联手,但这次被针对的不是我,而是青铜门。
在事情爆发前一夜,我被吴叔卫姨等人护送下山。下山的时候,墨夷八让我先走,下山后墨夷嫂子将孩子托付给我们。
后来路上被华玉门弟子截杀,对方以没来及逃跑的容成寻为人质,容成叔让我先走。
和我不怎么亲近的王老伯,在官兵赶来之前,将我和其他人藏进地窖里。
江河挡在面前,再转移极易被发现,尤三还是笑嘻嘻的,只身一人上了船。
琴师老刘把他的宝贝根子似的琴交给我,让我去识货又公道的当铺当了它,不准贱卖。
当了大半辈子半仙的黄瞎子,告诉我,他这辈子有大功德,下辈子能托个神仙胎。
许婆将她多年炼制的暗器都带在身上,唯独留了一套牛毛针给我。
……
……
我看见掌门夫妇拉着手,安安静静地躺在罔樨身后。
我以为这是最后了,我真的以为这就是最后了,我没想到啊,这已经不仅仅是我这个前朝余孽的问题了,整个青铜派才是华玉门的目标,每一个华玉门弟子都想着分食一杯羹,他们想让整个青铜派都万劫不复。
于是花大姐不告而别,她去了华玉门。花大姐曾是前朝宫女,有的是人认得出她,她此去的目的,是为了让别人知道她与华玉门有关,让华玉门也摘不干净与前朝的关系,给青铜派一个喘息的机会。
彼时,江湖上的人不清楚这内里的缘由,焦头烂额的罔樨也毫不知情,他无条件地信任着逃跑后又回来的我,只以为青铜派有了转机,能在多个门派的碾压下再度站起来。
他堪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