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喝完了粥,芸嫂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递给他,示意他去洗个澡。黎昕认出那衣服是他自己的,那还是他到了C市之后才买的新衣服,相比起那些破T恤牛仔裤而言,这套廉价的休闲西装已经相当正式了。
看来那个夏朗在把他偷运回来之前还闯空门去了一趟他租的房子。
黎昕觉得自己已经对于这些事情麻木了,他没有拒绝,接过芸嫂手里的衣服进了卧房附带的浴室。
芸嫂隐约察觉到黎昕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确切的说,从他挂掉了尉迟琰的那个电话开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脸上也没再露出过任何表情,近乎呆愣地一口气喝完了粥,连那些小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芸嫂不知道她的雇主对黎昕说了什么,但是心里想着雇主说过是因为这孩子和大少爷有关才会如此照顾他,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难道是因为一会儿要和资助他的大老板见面所以紧张?
善良的芸嫂除此之外想不出任何黎昕异样的理由,眼看着黎昕乖乖拿着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浴室关上门,这才摇了摇头,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径自去厨房洗碗去了。
浴室里有一个很大的按摩浴缸,黎昕机械性地放了一整缸的水,甚至在水已经溢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关掉了水龙头,然后把自己泡了进去。如果不是芸嫂之前已经设定了恒定的水温,估计黎昕这会儿压根儿不会去管自己放的是一缸冰水还是一缸沸水。
四十度的水温暖了黎昕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冰冷的手心,也渐渐地让他从麻木机械的状态当中解脱出来。怔愣木然的双眸中不知是被氤氲的水汽还是别的什么所沾染,透出一丝无助的水光。
在接过芸嫂手中的电话之前,他还在心中为自己打气,他以为自己已经平静到可以面对了;他以为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调整,他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甚至还没看清他的脸,就丢脸地昏过去。
可残忍的事实是,从那个人第一句话的第一个音节传入他的耳中起,他就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反应能力。
尉迟琰说他想和他谈谈。
他说他本来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他还说他只是想让他帮忙完成他的一个心愿。
一个个音节通过电波滑过黎昕的耳边,他却好像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黎昕觉得这种感觉很遥远,却很熟悉。似乎和当初在他得知自己存在的意义之后,第一次面对尉迟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微烫的水没过鼻尖,水压铺天盖地一般地作用于全身的时候,黎昕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心痛到麻木后死了的感觉。而他,的确已经死过一回了。
“哗”地一声巨响,身体的本能拒绝了窒息的感觉,带着黎昕的头脑和理智一起,从崩溃的边缘浮回水面。黎昕轻咳着抬手抹了把脸,顺便抹掉了眼角的热烫。
跨出浴缸站到镜子前,黎昕抹了把镜子上的水雾,里头出现了他略显苍白,却被热水逼出一丝粉色的少年面孔。是这具新的身体提醒了他,救回了他,让他不该再为同样的人,同样的原因,傻乎乎地再去死一次。
黎昕穿戴整齐跨出卧房大门的时候,芸嫂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不时地往他的卧房方向看过来。眼见他终于出现这才松了口气:“黎昕,尉迟先生派来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你了。”
黎昕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谢谢芸嫂。”
然而芸嫂却因为黎昕的笑容瞬间怔愣。
这是黎昕第一次对她笑,可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少年笑起来,会让她觉得那么熟悉?
然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黎昕已经转身出了门。
黎昕觉得自己虽然依旧在为即将到来的见面而忐忑,可是刚刚在浴缸里差点儿溺毙的那一瞬间奇迹般地让他有些释然了。
其实他明明知道的,从他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他就明白的,尉迟琰,他的养父,对于他来说应该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就算这辈子再次遇到了他,那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所以黎昕虽然仍然不安,却还是镇定地坐上了那辆对着自己敞开了后座的豪华B字头黑色轿车,即使发觉自己正被带着前往曾经住了十三年的地方,也依然没有突如其来的惊慌之感。
市郊,尉迟家大宅。
尉迟家如今剩下的两位主人相当少见地白天里双双在家。
管家俞伯交代了厨房弄些饮料水果小零食,因为今天要来的客人很重要,却又不同于往常那些商界权贵们。
所以当黎昕深吸了口气走出车门,第一眼看见那个身着老式三件套西装,满头银丝一脸不苟言笑的管家俞伯正对着他微微鞠躬时,刚刚在车上做的心理建设差点儿就破功了。
“黎先生来了,先生和少爷正在小客厅等您。”俞伯秉持着一个管家应有的礼节引导黎昕往屋里头走的同时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近期来让两位主人都失了分寸的少年。
当黎昕朝他回礼的时候,俞伯觉得自己恍然大悟了——那礼貌中带着不安,却又极力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