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简眯着双眼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面前显得有些呆滞的少年。比照片上的更为灵秀,比那天晚上在昏暗中看到的也更为瘦弱。可就是这么一个弱到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男孩儿,却在那场暗杀中活了下来。即使他的后脑中了一枪,本该药石无罔,可他还是顽强得像一根被践踏了的杂草,重新又醒了过来。
而他亲爱的哥哥……尉迟简的双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隐痛。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他从欧洲赶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竟然是哥哥的遗体。
那个每次都笑得温暖如春,用并不宽阔坚实的怀抱迎接他归来的哥哥,那一次却带着眉心那个连最顶级的遗体化妆师都遮掩不掉的血红的弹孔,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入殓台上,隔天就化成了一把灰。
而面前这个少年,遭遇了近乎相同的事情,如今却还鲜活地存在着。
所以尉迟简才会那么想要见一见这个名叫黎昕的孩子,见一见这个幸存者。好像见到了黎昕,就能弥补一些什么似的。
可到头来,他又能弥补些什么?
眼前的美杜莎只说了那么一句好似调侃的话就不再开口了,反而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莫名的渐渐显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来,好似难过,好似自嘲,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从震惊和僵冷中回过神来的黎昕敏锐地发现了尉迟简的反常,一瞬之间不由忘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习惯性地担心起来:小简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不过不等黎昕克制不住的开口询问,尉迟简已经从自己的心魔中挣脱出来。看着面前少年正担忧地看着自己,尉迟简心中不由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来。这个少年竟然能察觉到他的情绪?还是说,他刚刚一时大意竟然在一个严格意义上说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泄露了情绪?
尉迟简自从能够独立走路就开始接受地狱式的特训,比起那些黑暗世界的杀手、特工,他要学的只多不少。因为长期置身在你死我亡的环境之中,他的性子也变得越来越冷,到最后就算面对家里人心里也热不起来。
唯独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把他抱在怀里,亲亲热热的喊他“小简”,从来不会被他身上的冷意所摄。哪怕后来他已经长得比哥哥还高大,那人也依旧把他当成小孩子一般疼爱。近二十年来,那个怀抱竟然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
而现在,尉迟简却从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温度!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尉迟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牢牢抓紧这份温暖!
“上车。”不待黎昕反应,尉迟简一把拉过他塞进了副驾。
“你做什么!喂!”黎昕做梦也没想到尉迟简竟然会这样不由分说将他这么个陌生人拉上车,一时之间只想到伸手去推车门,却不料对方的手脚明显比他快多了,不仅迅速绕到另一侧上了车,还先他一步锁上了车门。
尉迟简看了眼还在徒劳无功扒着车门的少年,长臂一伸将他扣在座位上顺手替他系上了安全带,在少年惊恐的目光中回答:“别紧张,只是想找你聊聊。”
黎昕总算还没有忘记自己此刻已经不是尉迟晞了,不应该认识面前这个变得有些不一样的弟弟,在心里稍稍斟酌了一下,终于停下了巴拉车门的动作微微喘着气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有什么可以聊的?”
“聊聊半年前的那场事故。”尉迟简径自发动了车子,语气中略有了些不耐烦,“拿了我尉迟家的赔偿,陪我聊个天总可以吧?”这少年眼下挣扎戒备的神色把他刚刚所感受到的那份温度打得烟消云散。
“你是尉迟家的人?!”黎昕状似惊讶,心中却不由苦笑。小简的这个理由他还真是反驳不得。白白拿了人家那么大一笔赔偿金,却连陪人聊天这种事都强硬拒绝的话这太不近人情,也太蹊跷了。
“坐稳了。”尉迟简不欲与他再多废话,一脚油门,车子就如箭离弦一般飞了出去。
刚刚和王律师寒暄了一会儿才出来的周律师眼见少主子载着那个少年绝尘而去,不由抬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这少主子难道是对那个叫黎昕的孩子感兴趣?
可见,连尉迟集团的法律顾问也不相信尉迟家的人会单单因为波及了无辜路人而做出这种善举。
尉迟简载着黎昕去的是一家名叫“秦琼”的高级私人会所。秦琼是尉迟集团名下的产业,实行严密的会员制,承办上流社会的各种商业宴会和私人聚会,硬件软件都是国际顶级水准,非一般人可以享受。
再次站在秦琼低调古朴的外门前,黎昕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回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光鲜亮丽人人追捧的尉迟大少,而如今的他则是一个如果没有人引荐就根本连秦琼的大门都入不了穷小子。况且黎昕也并没有忘记,半年之前,尉迟晞就是在从这里回家的路上被枪杀的。
他的“最后的晚餐”所在的地方,怎么能不让他心生感慨?
门口的保镖和迎宾显然是认识自家少东的,不用尉迟简吩咐就自然有人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