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把头低下，叹道：“他，他毕竟是我的恩人，他现在身陷囹圄，刑部批文尚未下达，他生死未卜，我怎好在此时谈婚论嫁呢？”
“我与人相约了，是……”闻雪说不下去，梁阿丑在一旁忽然插嘴道：“哎呀大姐，就是明年再说也不迟嘛，我看丫头很好的，有的是人要她。”闻霜越听越疑，因道：“早办早好嘛，不过究竟是什么使你你不愿立即成婚呢？难道，难道你真的，中意那个许公子么？”
“还等什么？”闻霜不解，“你有什么事，说与我听听。”
“为什么？”梁阿丑把两臂叠在胸前问道。
屋里窗子开着，一切都分外的亮，闻雪却心中疲累，又不敢叹息，连连向姐姐姐夫劝酒，自己倒只饮了三个小盅。梁阿丑被闻霜怀谦拉着要上桌，他坚持不肯，坐在角落里自顾自地饮酒吃菜。闻霜怀谦在饭桌上只是一脸喜气，不曾说什么不好的言语，但饭后，闻雪坐在窗前看着月亮发呆，闻霜却突然问起她来：“闻雪，你今年几岁了？”
梁阿丑点点头，笑道：“不错，因为舜仪，因为你自己，我来之前就打算好了嘛，丫头，你和我想的一样，这样安稳日子，权当游玩一阵，也就好了。”
闻雪摇摇头，道：“吃了月饼不消食，我还坐一会儿。”闻霜应允，并嘱咐她早些歇息，说罢，转身挑起帘子，进了自己房中。
“真的么？”
华亭县衙大牢内的中秋，比闻雪姐姐姐夫家更家寂寥，一夜中尽是囚犯望着窗外的明月哀叹悲啼之声与牢门被人扒着嘎嘎作响之声，偶有管狱之人的呵斥之声，夹杂着皮鞭棍棒挥打之声。舜仪自幼因身子弱，是吃不得月饼的，后又历经了家破人亡之痛，故而每见中秋团圆月，只有伤心二字可言。
闻雪一听，心中早有数了，便答道：“三月初五日满的十七岁。”梁阿丑在一旁也警觉起来，把酒葫芦放在桌上。
梁阿丑把酒葫芦盖上系在腰间，行至闻雪面前，左右看了一番，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几句，二人轻手轻脚打开大门，走出门来，复将它掩上了，行了十几丈远，梁阿丑才转面来对闻雪笑道：“丫头，恭喜你得遇良人，匹配得好姻缘了。”闻雪低头道：“大叔休要取笑，哪有什么好姻缘，我的心思……”
“啊！”闻雪叫起来了，“我怎么会中意他呢，他身体有病，现在又是个囚犯，我，我不会中意他的。”
“那我该如何是好？”闻雪问道。
月升了，牢中灯火还亮着，舜仪并不悲伤，只对着灯火读书。到二更后，灯熄了大半，舜仪身子也倦了，便吹熄灯火，这时，她才看到地下一片月光。
“哎呀，你不要问了吧。”闻雪竟摆出一副娇羞样儿来，唬得闻霜信以为真，梁阿丑在一旁禁不住笑了，随即走回自己位子上继续饮酒。
“可你说过他人品又好，家里底子又厚，再说，你们相处甚久，你说你不中意他，那你又为什么不愿谈论婚事，非要等到明年？”
忽然刮来一阵夜风，吹动了闻雪的衣襟，她答道：“我也不知道，因为，因为舜仪，还因为我自己。”
“姐姐，”闻雪终于背过身来，道：“多谢你替我操心，只是婚姻之事，非是一时能说定的，何况，我，我还有事，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到，到明年再说也不迟。”
“啊！”闻雪抬起头，双眉紧皱，道：“我不能成亲，我宁愿弃了这片使我得以苟安之地，也不愿成亲。”
梁阿丑连连摆头，嘲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明日就告诉你姐姐姐夫，等舜仪的案子尘埃落定，你便成亲，然后在准备成亲这段时间里嘛……”闻雪听罢，羞怯地点点头，但其实并未起下十分的决心，二人踏着月回到屋里，她忽觉四壁是如此寂寥，她这副身躯仿佛软了一般，感到无所适从。
二更后，闻霜与怀谦要回房歇息，问闻雪道：“闻雪，你也回去歇么？”
也挂上了，闻雪与姐姐姐夫共坐一桌，吃起晚饭来。
闻霜听了，笑道：“诶，你也知道自己年岁不小了，为姐想过好多次，你是配得一个好妹夫的，故而与张妈妈说了，人家替你找了个好人家，衙门里的师爷的公子，跟我们爹比还好些呢，你看……”闻霜话未说完，闻雪便踌躇着站起身来，欲言又止地背过闻霜，向前走了几步，手不住地交叉又松开，抓了几下衣服。
闻霜笑道：“那不妨事，许家这案子好几个月了，你先把婚事定了，然后稍等一些时候，再成亲，不是很好么？”闻雪一时无话可说，便看看梁阿丑，梁阿丑把眼珠往闻霜身上偏一偏，笑了笑，示意闻雪答应她，闻雪会意，便道：“如此也好，你接着说。”闻霜终于松了口气，夸起那方师爷之子方景洪，闻雪假作赞许之态，静静听闻霜说完，回道：“好，很不错。”
“你的心思，”梁阿丑笑道，“你可还记得松江府客店中老浪子之言，还有送你来之前，老浪子那番安慰之言，你想必不曾忘吧。”
舜仪心中一动，望向窗外的明月，亮得不带一丝污秽，感怀不尽，遂双手合十，对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