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会一见面就原谅他,不过是个内侍而已,居然把她晾了那么久。总要让他多跪跪才能长点教训,可倒春寒的晚上地上其实还是挺凉的,他这屋子又不比从前宫里那间,简陋的很,纸糊的窗户还透着风……
“你倒是同本宫说说,为什么不愿回去。”商映雪用茶碗暖着手,她转过头看着陈安平,今天他要是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明早她肯定一准让人将他提回宫去。
那时陈安平入宫并不久,因为性子老实又有三分皮相被老总管相中,带在身边使唤,诸般服侍人的事都才学会,并不熟练。那晚上新后妆容艳丽,却在他沏茶时闲的无事,总盯着他看,叫他紧张,一个手抖竟将茶水洒到了凤袍上。
“不愿回宫是什么意思?”她都已经做好了把御史台的谏官全用大棍揍出太和殿的准备了,绝没人能拦着他回宫,可赦令丢过了他本人反倒不愿回去?
“娘娘……”然而陈安平却只说了两个字,又将嘴巴闭上了。真像是茶壶煮饺子,有嘴都倒不出来,但这人也就只在她面前才会这样了。往日宫里那个陈总管虽不是个话痨,但以皇后娘娘亲信的身份,就连低位的妃嫔都不敢真拿他当奴才使唤,宫女太监们私下里连九千岁都喊上了,又怎会见到他这般吞吞吐吐的光景。
“娘娘?”商映雪鲜少这么软声软语同人说话,于是把陈内侍吓着了,他肩膀一耸,狐疑的抬头,眨了眨眼睛看她。
商映雪翻了个白眼,没把这话说出来,她静静的看着男人熟练的倒水,煮茶,小屋里缺了许多东西,他施展不开,便蹙着眉额上急得出汗。自己到底多久没见过他这副冒失失态的模样了呢?想到这处商映雪不由得勾起嘴角,算算时间,他陪在自己身边已经整整十年了,太久太久,久到这种陪伴仿佛已经成为了习惯。
商映雪瞪了一眼地上的人,出宫这么久人瘦了些,最近忙着清明祭祀他也确实被累着了,眼底有些乌青,可看着她眼睛还是发光的,一准了他抬头,视线便黏在她身上了。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商映雪心里那点火气便瞬间烧不动了,可她还是偏过头,硬绷着肩膀装出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
间偷偷跑来皇陵,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可男人一见到她便红了眼眶,开口便带了哭腔,一声最熟悉不过的“娘娘”便让她登时没了脾气。
06
商映雪十四岁封后,那个时候陈安平还只是她宫里众多守夜的太监之一。她是朝臣们为皇帝挑选的皇后,虽然尚有些年幼,但家世、相貌、品性皆是完美,假以时日她便会成为后宫表率,一国的主母。
那晚上刚好是陈安平当值侍奉。
商映雪那时对皇帝尚未失望透顶,还存着三分懵懂的女儿情愫,她怕自己困顿的熬不住夜,圣上来了泛着瞌睡失了体面,于是让陈安平过来给她泡一壶浓茶。
当朝的太后娘娘深深叹了口气:“是本宫跋扈了,还是宫中拘得太紧了?”
“娘娘。”张内侍知道娘娘在生气,得哄,于是他眯眼笑着蹭过来给她泡茶:“娘娘这雨前龙井还是宫里小安子托人捎给奴的呢,也不知道那个小崽子从哪位贵人那里淘换来的。”
05
商映雪挑了挑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确实是上好的茶叶,泡茶人的工夫也是厉害,只这一小口齿间便留了淡淡茶香。
然而高尚的品性和出众的能力,并没能让狗皇帝因此对她多看两眼。皇帝是个一心修道的圣人,大婚之前便已经成日泡丹房在不理朝政,后宫一众妃嫔也都被赐了道号,皇帝日日宣淫,美其名曰阴阳调和。大臣们逼他完婚不止是因为后位空缺多年,更多也是想让皇后对圣上多加规劝,因此皇上对商映雪这个大臣们力荐的世家女自然反感。大婚当夜便不知躲去了哪里,让她空守一晚。
那是死罪,陈安平怕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可那个时候,商映雪却拍了拍裙子:“这里就我们两人,只要我……本宫不说就没人知道了,你快起来。”说着还对他眨了眨眼睛。她生于武将之家,从不会似那些腐儒那般,随便因为一点小事便苛责下人。只是陈安平被她扶着胳膊拎起来的时候,手足仍是抖个不停的。
她来皇陵这一路,都在思考着怎么把陈安平顺心顺意的拐回宫里去。要他回去其实简单,差两个亲卫硬把人塞上马车便完事,可商映雪想他自愿回到身边。至于理由,说出来有些无稽,但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当朝英明神武的太后娘娘,心悦的人不是那个已经归西的无能皇帝,也不是哪个高门贵胄的世家子,而是眼前这个卑微到骨子里的总管大人。因为惦念着他,所以不愿强迫他。
那是本宫命令他捎的……
见他这迷茫的反应,商映雪觉得自己大约没找对缘由,她眉心一拧,语速飞快的继续道:“若是本宫的问题……本宫可以改改……”入宫之后她已经十几年
“啧,起来回话。”商映雪把头转到一旁,心软了。
也就是从那晚开始,年岁相仿、身份却有云泥之别的两人拥有了第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