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孟妍綺便去工作了,江枝歌留下來陪伴了莊爾嵐三天,然後就回學校集合,和老師同學共同乘車前往一個叫畔安的小鎮,進行遺址考古。
與江枝歌相鄰的女生叫朱晴,大學捨友,話癆,在車上不停地問江枝歌問題。
枝歌,你怎麼又一聲不響地在文物期刊上發表文章了,我完全趕不上你的步伐,你和我講講那個
八小時的車程,近半的時間江枝歌用來回答朱晴的問題,分享見解。江枝歌很耐心,沒有露出不悅之色。
住宿地點是一間小學舊址,最普通的白牆白瓦,鐵欄桿木板床,床鋪整齊,床底下擺著臉盆,生活用品齊全,彷彿回到了高中軍訓的基地。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初來乍到的第一天比較清閒,其餘的時候都是清晨六點半迎著朝陽起床,坐車去工地裡如火如荼地忙活。
江枝歌所負責的探方是一片韭菜地,翻起的泥土散逸出濃郁的韭菜味,然而她不喜歡吃韭菜。
全站儀測點、釘楔子、拉皮尺、支設稜鏡這些工作已被訓練得越來越熟練。工地的手推車不足,挖出的土運不出去,江枝歌便和其他組員以及協助的民工叔叔拿起鐵鍁鏟土。短短幾日,她的細皮嫩rou經受了不少損傷,片片點點的傷口像魚鱗。
天公時常不作美,有時明明早上是大太陽,中午卻突然起風,下起了暴雨。如鐘琴歡所料,江枝歌真的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不重,但吃了一口泥,混雜著雨水味和韭菜味。
氣溫隨著晴天雨天而時熱時冷,江枝歌只帶了夏季的衣服和防曬袖套,沒有長袖,自以為不會感冒,偏偏一場大雨過後開始流鼻涕,上工時腦袋發昏,卻也得硬著頭皮上。
她想,自己是來參加變形計的吧。
所幸辛苦能換來一點曙光,第五天探方看到了墓口,隨著挖掘的深入,出現了墓葬、灰坑的遺跡現象。
每當發現探方內土質土色發生變化,或是挖出一小塊陶片,江枝歌和其他人都激動得如同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一樣,這便是考古的樂趣撥開歲月的積澱,拂去時光的蛛網,發現流落的遺存,喚醒沈睡的文明。
但考古也是具有重復性連續性的單調工作,驚喜不過幾分鐘,更多的是無窮無盡的黃土、深不可測的探方以及無可奈何的失望。
探方發掘完成後,無有價值的遺物出土。
後半階段他們轉戰另一考古項目墓葬發掘。
此次發掘的墓葬群東西大約長500米,南北大約寬400米,共有40座墓葬,規模大小不一,有單、雙、三、四人墓。
每探一座墓,就像在翻閱一本史書。
雖然江枝歌看起來膽小,但每回下墓都淡定得像在逛超市,反而平時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晴總是害怕得一直緊跟在江枝歌身後。
那天,她們去探一座遼金墓。
仿木磚雕斗拱墓門上有雲紋、鳥雀的簡單彩繪,但下半邊的圖案已損毀嚴重。穿過凸字形台階的墓道,進入墓室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嵌在牆中的燈台及燈具,兩邊放置著隨葬品。
江枝歌打著手電筒,仔細觀察那些隨葬品,大部分為罐、碗、盞之類的生活器皿,看上去都是質地一般的民窯產品,她推測是墓主生前家庭日常所用。
墓室壁上有婢女彩繪,江枝歌正打算走近細看,突然朱晴大叫一聲,沒等江枝歌反應過來,一隻碩大的老鼠爬過她的鞋,導致她也大叫起來,兩人又跳又叫,場面一時無比混亂。
混亂平息過後,她們被老師當眾批得狗血淋頭,罰寫千字反省。
這是江枝歌讀書生涯里第一次被老師罵,當著幾十人的面,重點是被說不配當考古人,那一刻她多想遁地逃離,難受得摳壞了左手食指指甲,鮮血溢出,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打轉。
下工後,吃飯的途中、回宿舍的路上,兩人始終悒悒不樂,如同行屍走rou。
走到宿舍樓大門,江枝歌與一個人擦身而過,忽然她的手被一股溫暖的力量拉住。
江枝歌惶惑地轉過頭
濃密的眉毛,深深的眼窩,像小葉紫檀佛珠的眼睛,高挺的駝峰鼻,天然向下的嘴角。
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江枝歌像被點了不動xue一樣,僵在原地。
不,她要瘋了!真的要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