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熟悉(一)
雷爾夫離開特研所後又重回國研院生物醫學的研究崗位,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規律生活。
再加上交通的一個多小時,等於伊芙琳一天約有十個小時必須獨自留在寬敞的二層別墅內,在雷爾夫確認她不會浪費食物或者把廚房炸掉之前,午餐也只有昨日的剩菜和他事先準備的冷凍食品可以選擇。
事實上,伊芙琳並不如雷爾夫想像中的單純無知,她也不會像個初次踏入社會的女孩一樣對未來倉皇不安。
所謂的不安,都是源於對未知的恐懼,而她卻有能力從這樣的本能中跳脫出來,因為許多尚未發生的事情已經在她腦海裡產生過「記憶」,短則一個月,長則三年,只要是將來令她印象深刻的事件,她都能提前「回憶」起來。
這就是預知未來——那些喪心病狂的科學家們日夜心心念念所追求的異能。
曾經,為了保護自己,她選擇不暴露這項會引起轟動的能力,也順利瞞過了特研所內所有成員。
至於現在,她依然選擇隱瞞,只因她心裡還在盤算著某個計劃,若告訴雷爾夫實話將會大大改變未來走向,徒增不必要的麻煩。
況且,她也更樂意在雷爾夫面前示弱,如此才能得到他更多的關愛。
她來到二樓主臥室,雖然房子很大,雷爾夫也給了她一間獨立的臥房,但她第一晚就悄悄摸上他的床,雷爾夫似乎也早有預料,很平靜地接受了兩人同床共枕的事實。
主臥室的雙人床上鋪著大地色格子紋的床單,被單和枕套也是一系列的,乾淨整齊地平放在床上。
伊芙琳坐在床邊,用掌心輕輕撫過被子的一角,「都是這三個月內買的,是在提防什麼嗎?」不只是寢具,整棟房子所有大型傢具幾乎都在她住院期間重新購置過。
她可以透過物體投射在腦海中的影像來感知屬於環境的「記憶」,也就是回知過去的能力。這種能力並不如預知未來好用,但偶爾可以滿足她的好奇心,比如雷爾夫曾熱衷於哪些事物,或是他曾和什麼樣的女性交往過。
可惜,雷爾夫顯然不想給她了解過去的機會。
她把自己重重摔到床上,又被彈簧床的反作用力輕輕地往上拋,她順勢在床上打滾、手腳並用地在床中央彈跳,把枕頭摔到地上,又把棉被踢出床邊。
本來平整的床被瞬間被她弄得凌亂不堪。
好想吶喊,好想尖叫,好想把床頭擺放的書籍一一甩到地上,也想把桌上、書櫃上的文件檔案砸成一片狼藉——偶爾,心底會浮現這樣瘋狂的衝動,從她被賣掉的那天開始,某道撕裂的傷口就再也沒有癒合過,始終帶著不容忽視的疼痛留在她心上。
她在第二特研所待了六年,作為不應該有個人意識的實驗品之一,她曾淡忘了心上不斷裂開淌血的傷痕,在rou體和Jing神的雙重折磨下逐漸麻痺,變成一具迷失自我的空殼。
後來,實驗成功了,她孤單地躺在高高架起的金屬平台上,任由刺眼的白光打進瞳孔深處。
昔日在同一間實驗室內陷入癲狂或者動也不動的身影與她此時虛弱不堪的身軀重疊,她瞬間明白了那些影像代表的意義——他們都是「失敗」的實驗品。
已經不存在的生命。
她本以為自己的心將要隨之死去。
但是,與血腥的過去一同竄入腦海的,是出現在未來的他,與其他研究員截然不同的眼神。
打從第一眼起,他看的就不是實驗品編號E191,而是「她」,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好痛……」伊芙琳捂著胸口,靜靜躺在床上感受那深入腦隨的疼痛。
自從雷爾夫出現在她的生命之後,這份疼痛感就變得不一樣了。
曾經傷痕累累的內心,纏繞著無處發洩的憤恨,日復一日地沉浸在沒有淚水的哭號之中;然而當她被納入他目光之下時,她可以暫且拋開那些深沉的噩夢,讓絲絲蔓延的甜意取代心底無法抹平的傷疤。
「你也會這樣想著我嗎?」她將臉埋進柔軟的棉被裡,在腦中想像他溫暖的笑容。
分開不過幾個小時,她已經非常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