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群城的春天总是干燥的,风变着法儿打着弯儿地去将花和草的热情点燃,吹过一寸,土地便丰腴一寸。
这年却连下了三天三夜的雨,劈头盖脸没完没了。浇得行路人叫苦不迭,浇得土地泥泞不堪,浇得虞老爹的唉声叹气响遍老宅。
“哎哟,愁人哟……”
再过一日便是他那小女儿比武招亲的日子,怎能不愁?场子皆早已布好,告示亦多日前就已贴出去。也不知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虽说虞家不算什么名门世家,但也算得是群城数一数二的富贾。虞老爹经商起家,又广结益友,在江湖上口碑一直很好。虽富甲一方,为人却也没什么架子,经常接济邻里,竟还一直住着原来的那套旧宅子。想必这次看在他面子上,来自群城乃至各方的青年才俊是只多不少。
只是有人发愁,自然有人欢喜。
虞书毓轻轻推开窗户,吸了一口外面chaoshi的空气,望着淅淅沥沥滴着水的屋檐,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年方十九,还是如花的年纪,却被她老爹逼着成亲,换谁也高兴不起来。
至于为何是比武招亲这样有些折面子的方式,倒也不是虞姑娘相貌不好,身体有疾云云的传言。书毓虽生得清秀雅丽,偏偏养成了个泼辣性格。每每提及此,虞老爹都后悔不迭,直叹自己当初为何要把她送去玉扇山练剑强身,武艺没多Jing进,倒是眼高手低,口口声声非武力高强的才俊不嫁。
眼看着女儿越长越大,虞老爹只得狠狠心咬咬牙,想了出比武招亲的招。
前话暂且不提。雨有渐停的趋势,天边涂着点点余晖般的红。虞书毓坐在窗旁,不免也开始焦灼起来,撑着脸想:
不知他何时会来。
许是天意,没过多久老宅的门就被敲响了。她听得小厮报:顾公子拜见!
虞书毓大喜,一时间觉得整个天都开始敞亮起来,慌忙起身前去寻他。
转过回廊角,见得一人正立于檐下廊中,正巧摘下斗笠。见她匆匆忙忙跑过来,那人微微勾了下嘴角,一滴水从他颊边划落。顾啸歌黑发如墨,发尾还在淌着水。明明穿着狼狈的蓑衣,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面容寡淡,却有种不怒自威的魄力,恍若一个落难的神明。
“当心脚下,雨天路滑。”男子开口,声线虽说不上温柔,语气却极宠溺。
虞书毓听罢笑得更开心了,一路蹦蹦跳跳到他面前,亲热地喊他:“师兄!”
这时虞老爹也从屋里出来,挺着肚子悠悠踱过来,笑呵呵道:“原来是顾三来了!”又在他周遭打量一番,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不过须臾却又恢复原样。
顾啸歌向他行礼:“虞伯伯,恕我来迟了些。”
“好,好!”虞老爹冲他点点头,复又叮嘱:“书毓,你引你师兄到南边那间客房。快将这蓑衣脱下,去换身利索衣服罢。”
虞书毓已经快手快脚帮他将蓑衣解开,抬手扔在一旁。“走吧走吧!”说罢她拉起顾啸歌的胳膊扭头便走,也不管虞老爹在背后笑着摇头。
顾啸歌被她风风火火地拉着疾走,不免失笑:“怎的这样着急?”
虞书毓回头瞪他,气鼓鼓道:“还不是你来的太晚!万一这雨明日停了,咱们的计划都来不及商议完备,可怎么是好!”
顾啸歌眼底笑意又深了几分,不禁开口逗她:“还有计划?不是说好要我力压群雄,再……”
走进客房内,虞书毓将门一关,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哎呀!那都是骗我爹的!”她半嗔半喜,小声又快速地说:“你可千万别在外面乱说,如果不是我爹以为你心悦我,又看好你,他是不会让你来的!反正你就负责把所有人都踹走就好了,剩下的事情我来跟我爹说就行了!”
顾啸歌将包袱行李放在木桌上,取出帕子沾了沾额边的水,抬头望眼她,叹了口气:“若是这雨能再下个一年半载便好了,说不定那时孟五已出关归来了。届时由他出面,岂不风光体面地迎娶你,何需我这个‘薄情寡义’之人?”
虞书毓清婉的小脸瞬间涨红,也顾不上自己被开了玩笑,转而忿忿道:“孟瀚他!还是别指望他了,他……他学艺不Jing!只希望他这次闭关能有突破。……爹爹也真是的,根本想一出是一出嘛……”她也知若是顾啸歌肯开玩笑,说明两人关系亲密,这师兄对外人最是冷冰冰。于是坐到他对面,语气软了软,带得几分女儿家的娇嗔:“师兄!你一定要帮我!”
顾啸歌收起笑脸,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孟五对于书毓的份量,否则也不会甫收了书信便风雨兼程地赶来。
只是……他不相信以虞老爹的能耐,不知道孟瀚和书毓之间的那点情愫。此番急匆匆地大肆举办比武招亲,怕是另有隐情。也许和玉扇山脱不了干系。
而至于其间种种龃龉,说实话,他并不想懂。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