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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宇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长到了一米九,膀大腰圆,那时就已经没有什么人敢和他打架了。
当时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学校不正经上课,家里也都不大管。那些半大的孩子们终日里除了碴架就是拍婆子,而碴架往往因为拍婆子。性与暴力是他们宣泄青春的唯二方式。
林泽宇从不主动参与这类集体活动,他只偶尔站远了,像是一个观众看戏那样看他们打架。
两路人马那架势真如同两军对阵一般,不过如果参战人数多达上千人,那一般都会有那种特别“德高望重”的混混,多半家里也是少将级别的,来给说和,这架也就打不起来了。所以偶尔的大规模械斗就格外难得,那场面颇想让人给配上一段《费加罗的婚礼》或者苏联军乐什么的。
林泽宇喜欢音乐,尤其那些资本主义的音乐,哪怕是听不懂他也能感受到里面充沛的情感。不过他已经很少有机会能听到这些腐朽的东西了,他爹怕有麻烦早已将家里的唱片和唱机偷偷烧了。
他有另外喜欢的东西。
他迷上了无线电制作。在别人都在碴架的时候,林泽宇拿着一个大口袋外出捡垃圾,收集零件自己组装无线电。
没有人教他,他关于无线电的全部知识都来源于几本旧杂志,按照那上面的方法他终于组装好了一台无线电收音机。
在那个年代里可接触到的书籍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至于报刊杂志之类的则早早就停刊了,编辑和作者们更是有一半都住进了牛棚里,另一半则不知死在那个沟去了里。不过即使这样,依然会有一些落网之鱼在秘密传播着,比如《少女之心》。
一本手抄本经过几轮传阅后早已不知沾染多少人的子孙后代,连上面的字迹都被腥膻物所浸污,即使如此也拦不住那些血气方刚却无从发泄的年轻人们视若圣经。
林泽宇对《少女之心》一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他看过,甚至也在那上面留下过他的子孙,但在那之后往往是巨大的空虚,真正让他兴奋的是那几本《无线电》杂志。
林泽宇的少将爹有次看见他调台的时候过来严肃的劝说过,说这叫偷听敌台,抓着就是现行反革命。然而林泽宇却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老爷子见状也只好叹息一声,由他去了。只是将他前两天不小心打碎的毛主席像小心翼翼的收拾好藏在箱子紧底下。
林泽宇确实是经常收听敌台的。
有一个对岸电台用诡异的女声反复播放一个口号:“资本主义腐朽没落,共产主义洪水猛兽,只有三民主义才能救中国”。林泽宇觉得很有趣,他觉得那声音软绵绵的,远远不如这边的口号铿锵有力,我们的女红卫兵挺直了腰杆,横眉冷对,中气十足的喊一句:“反动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保证能让任何一个壮年男人阳痿。
林泽宇并不太关心这些,他也就听听而已。他换着频率调台,希望能听见什么更好玩的东西,他又能听到外面的音乐了。
随着对无线电的痴迷与日俱增,林泽宇如饥似渴地阅读他能找到的一切有关书籍。从不多的那几本科技杂志中他了解到在遥远的太空里也有无线电信号,一门叫做射电天文学的学科就是专门收集这些信号的。那些神秘的天体发出的无线电波透过大气层告诉地面上的人许多不可思议的信息,而如今的人类已经可以做到倾听那天外之声。
林泽宇看着这些文字,脑海中开始想象这神奇的景象,人类聆听太空,这多不可思议,他一夜未眠,几乎兴奋到勃起。
虽然他知道那离现在这个世界很远很远,但就像大气层为天体开了一个窗口让无线电波传进来那样,那一刻林泽宇也终于知道在外面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在那里没有武斗与大字报。
他一边想象着那个世界一边做了一台无线电报话机。也许是出于极度无聊,林泽宇像是着了魔一般日日夜夜的调试着那台机器,似乎期待着在报话机的那一端能收到别人的信号,在那一端有和他一样的人。
可这概率实在是太小了,就在他要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他竟然真的收到了一个信号。
竟然还是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