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缓地侧过头,问一直默默跟随在自己身后,保持一步距离的秘书,“傅小姐有特别尊敬的长辈吗?”
为了派遣这种抑郁的心情,他开始寻求安慰,从女人身上。这种选择大概出于一种可笑的同理心,在那个可怕的仪式中,那些可怜的年轻女孩和他一样,出于软弱的被害者的地位,少女这个形象与他而言就成了一种带有特别意味的符号。他向她们寻求温暖、归所、慰藉。
父亲对这些事情不以为意。
美艳的秘书冷淡地推了推自己的眼睛,“这不在我的职务范围内,恕我拒绝回答。”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遗憾些什么。
秘书安静地听着,她已经习惯了上司时不时的伤春悲秋,现在已经能当一个合格的心灵垃圾桶了。
在回过神来时,他就已经成为了娱乐新闻的常客,为了女人一掷千金的荒唐纨绔的名声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人尽皆知。
他扭过头去惊讶地看着那张苍老而丑陋的脸,老人对他挤出了一个奇怪地笑,冲他伸出手,大概是想摸他的头,但男孩不可抑制地瑟缩了一下,这个举动让老人讪讪地收回了手。
“热水管,排污管,自来水管,”马特·莱昂从容地在这脏污的洞窟里穿梭,从容地仿佛像是在自家花园里漫步,消磨一个烂漫的春日午后,最终他惊喜地停下了脚步,找到了自己想要采撷的那朵特别的花,“就是这个,煤气管。”
“不过这样也好,”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生了锈的扳手,现在这东西已经很少见了,通常都是直接被安装在智能机器人的人生,他看着它,流露出一副追忆似水年华的样子,“上次做这种事情……居然都已经是十八年前了。”
“你什么也没法从她们身上获取,”年迈的老人坐在豪华的办公桌后面,显然,他所热衷的仪式并没能减缓他的衰老,他摆出一副完全洞悉少年心思的模样,嘲道,“就算拥抱着她们也感觉不到爱,温暖,也不会有未来,你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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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地方还是挺危险的,煤气管就不说了,我小时候还有一种滚烫的蒸汽管子,”他说起这种事情的时候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甚至拿手笔画着,“被烫一下整块皮都会掉,但是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了,真是遗憾。”
最终他还是喝了那杯牛奶,完全没有香甜之类的感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像是把铁水硬生生地灌进了喉道,这并非是他有什么自虐倾向,在他的认知里,那是对软弱自我的惩罚。在老人家里静坐的这段时间中,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想明白了自己既无法逃离父亲的身边,也没有办法反抗他的命令这个事实,没有能力一个人生活,离开了家族未来又会变得如何,是不是会被送回贫苦的孤儿院,这些对于幼小的他而言,是比疼痛更加可怕的事情。仔细想来,过去这么多年的娇养,现在居然都变成了他手脚上的镣索,打断四肢的棍棒。
在匆匆过去的十年里,少年依然频繁地经历着那种非人的折磨。父亲的对于这种神秘的仪式越来越热衷,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他挥斥重金寻求一切与魔女相关的事物,从高价收购的古籍残缺的字里行间牵强附会地布置典仪,他的行为已经成了家族中半公开的秘密,但没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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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7日 奇美拉市滨港区金鱼井地下通道 凌晨
马特听了她生硬的拒绝,倒也不生气,扭回头笑着注视着管道,眼神含情脉脉,他长了一张相当俊秀的脸,平时一脸疲态的时候不显,在摆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就有花花公子的感觉,“我有哦,特别尊敬的长辈,他小时候经常带我来这种地方玩呢。”
意外是在男孩十八岁的时候发生的。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为男孩了,应该叫少年才更加妥当。
他露出了令人生畏的扭曲笑容,“因为这一切你都只能从我这里得到。”
“我要走了。”他把杯子规规矩矩地放回去,压回桌子上的水痕上,好像这样它们就不存在了一样,他用手撑了一下凳子,慢慢地跳下去,动作疲惫而迟缓,在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过来,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的语气发问,“我还可以再来吗?”
老人把自己的工具箱提到桌子上,里面有很多马特看不懂的东西,齿轮,活塞,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总之,老人用扳手和起子转了几下,那些琐琐碎碎的零件很快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八音盒——除了不会唱歌以外,哪里都像八音盒,他甚至用铁片凹出了一个怪模怪样但是会转圈的芭蕾舞者来,这很神奇,起码对于男孩来说是这样,他惊叹地看着眼前场景,突然听见老人的声音,“谢天谢地,你终于笑了。”
在平时对他关爱有加的家人,在那个隐秘的地下室中就变成了毫无悲悯心的加害者,他愈发觉得这个世界的荒谬,与之一起滋生的,是对自己的厌恶。
甚至有亲戚为了取得父亲从手指缝间漏出来的一小点恩惠,借此向他示好,亲自参与这种仪式或者献上与仪式相关的建议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这种事实让少年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