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de,你真的要走吗?”
“你要去多久?”
“很远的话,可不可以把我也带走。”
“少东。少东?”
唤声叫我从灰色的梦境中离开,Jade的背影越拉越长,像缠绕成一团的蛛网。我想起他回头决然的表情,双眼空洞,赴死一般。
扶额的小臂支在皮质把手上,我恍惚地环视一圈,复古的水晶吊灯,边缘里外镶满水晶,当下是白天,屋里有阳光,它没亮。
“少东,凯菲特股份的代表人已经到了,会议定在两点钟,您该整理下服装了。”
我皱眉,记忆越发不清晰,面前一会儿跳出自己穿着毕业礼服的画面,一会儿又转到夜间,床边站着裸背的Jade,凝望夜色在吸烟。
烟圈破散,我的目光在宽大的棕红色办公桌上聚焦,正中央摆着块透明的职务牌,花体英文篆刻着我的名字,职务是中塑集团德国分部股东。
“这是哪?”
年轻的职员一愣,“这是公司啊少东。”
黑屏的电脑映出我上半身的模样,领口微开的白衬衫,梳到脑后的背头,腮侧瘦削了些,眼下黯淡,像个大人。
“今天多少号?”
“五月十三号。”
“年份。”
职员支吾着瞥了我一眼:“二零一七年。”
二零一七年。
我明明是在二零一五年的跨年夜入眠,我记得清楚,晚上下了雪,数以百计的人们在勃兰登堡门下仰望星空,第一束烟花炸开的璀璨引燃欢呼,我一手牵住Jade,一手指给他看坠落的烟火。
我们回到公寓,亲吻,相拥,折腾到很晚才罢休,Jade搂我在怀里,我鼻尖甚至还残留他沐浴ye的薄荷味。
但据职员的话说,我是用过午饭后回来在躺椅上小憩,今天是礼拜三,下午与合作公司有重要的会议。
所以现在的我,是二十二岁的林本川。
眼前突然走马灯般晃过很多画面,连成胶片过隙。
去年七月底的毕业典礼,我父亲有去,贴在我肩侧颇为尴尬地合影。
顺利毕业后我进入公司,父亲转交给我20%的股份,我由此成为中塑最年轻的股东,为我打好进军商圈的基底。
接着是Jade,Jade还在读大学,我扶住头,太阳xue处隐约发痛。
离我最近的一段记忆里,有争执,我拉着Jade的手,求他不要走。他虽对我时而冷漠,但少有如此认真疏离的神情,小川,他喊我,放手。
我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大跨步走出房间,“下午的会议取消。”
“什么?”职员快步跟上,“可是少东,对方代表已经到了...”
私人电梯迅速封合,我无视职员错愕的脸,按下“B1”。停车场的泊位里有我的迈巴赫,记忆引导动作驾轻就熟,等到电梯口有保安冲下来时,车子已经绝尘而去。
我的手机震动不停,想来是股东会那群老家伙的狂轰乱响,我长按关机,直奔Jade校区而行。
我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梦,是现实,还是从梦到现实。
记忆第一次出现错乱是在两年前,菩提大街对面的咖啡馆,我做了一个跨度长达六年的梦。梦里季子回了台湾,登上小川号复仇,我平生头回脚踏大陆,却被季子杀死在海面上。
而现在,我身为中塑股东,不论是两年前的记忆,还是两年后的梦境,它们交织着重叠在我的脑海中,难辨黑白,不知真假。
如果两年后在小川号发生的一切是真的,我抬起头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背上涌起一股恶寒,那么死的将不只是我,还会有我最难舍的Jade。
车速加快,我甚至感觉到灵魂和rou体在剥离。
我的记忆没错,Jade要走了,他的入台证已申请完毕,离开时间最快就在下周三。
所以我要找到他,去见他,哪怕是跪下来求他。
求他不要放自己走,求他好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