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灭了别人家满门,我回来后不知怎么就有人给我起了个诨号,等到再见到所里的人,他们也都会说一句,小阎王爷到了。”似是自嘲,又似是悲凉,陈乘云捏住了郑潜渊的下巴,强迫着让他抬起了头,看向自己:“阎王在世,真是个好名头,是不是?”
那亮度远非家中可比,一排巨大的灯泡照得人根本睁不开眼,陈乘云背对着光,却也微微低垂着眼帘,避开了那一瞬间的强光。
“我们处里以前是有自己的监牢的,后来父亲开始做了些别的勾当,就会把那些人抓回这里。你把椅子找个地方放下,再拉一下那开关,灯会暗些。”
而房间角落有一口石井,厚石叠砌了半人高,再想想屋外已然不见尸体,他顿时心下恍然。
郑潜渊依言做了,把椅子拿到了陈乘云身边,椅背靠住了床,这才背对着陈乘云落座。坐下前,他的目光在木板床上一扫,也处处见血迹斑驳。
“哥?”陈乘云走在前面,紧紧回握,拉住了那只手:“你现在还肯这么叫我,我挺开心。”
灯光打下来的一刹那,郑潜渊觉得自己差点暴盲。
郑潜渊进了屋内,见那文竹因为他这些时日的不曾打理,已经长得有些拔高,便拿了把剪刀,把桌上它的修理了一番,又拿起水杯往里面倒了半杯水,出神了半晌,这才搬了把小椅子,走回后院。
“走吧,咱们回家。”陈乘云拍了拍郑潜渊的肩:“这事儿还没说完。”
“你回头看看你手边。”陈乘云抬手指了指旁边。
“这望春巷邻里两百余户,各个都是识时务的,谁的宅子发生什么,大家都全当不知。”说话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宅子后门口。陈乘云松了那人的手,自己顶住门板,踢了一下墙角的石砖。
“那晚回来后,父亲同我说,让我可以出去走一走,就是要在天亮前回来。”松开了手,陈乘云继续说了下去:“也不知怎么,我自己就找到了这里。那天的雨好大,我坐在你这块石头上,就在想,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屋檐虽高,风却吹得进来。”
“这条路你见过了,不过你来时是晚上,可能看不清晰。”陈乘云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这是望春巷的后街。望春巷和对面这清源巷一直以来都是权贵居所,这样的宅子后巷总是肮脏。久而久之连地板都被磨平,除了老鼠,没人愿意过来。”
待到郑潜渊稍微适应,那人才道:“你左手边有一条线,是灯的开关,把它拉开。”
院子里还留着淡淡的烟草灼烧后的气味,陈乘云已经进了屋内。
“我当时吓坏了,大约哭得难看,父亲本坐在这里,看我这样,一下子站了起来,用烟枪指着我的脑袋,问我
“那人姓杜,总让我叫他杜叔,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父亲住处的人。”陈乘云用手摩挲了一下木板,木板粗糙,细细的木刺顿时刺进了他的指肚,他抬起手,细细端详了起来:“那夜,我在空地上睡了一小会,待到雨停,便赶了回来。”
回到那窄道中穿行,郑潜渊拉起了陈乘云的手,他的手冰凉,掌心却仍干燥:“哥,你稍慢些。”
郑潜渊觉得血液都凝固了。
“你呢?”郑潜渊见他没有回正院的意思,也不愿独自去拿。
陈乘云坐在屋子中央的木板床上,看着这些东西也有点出神。
又走过几条小巷,郑潜渊觉得这场景开始慢慢眼熟起来。
抬手便摔死了那个婴儿,把剩下的人尽数清理干净,又把那男人割了喉。听我父亲说,那时处所里的人见我还是个孩子,本大多轻视我,没想到却如此心狠。”陈乘云走到郑潜渊身边,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那天血水混着雨水留了满地,我杀完人后躺在地上,笑得不能自已,我只在想,我,活下来了。”
那是一排刑具和刑架。每个器具上都留有着陈年的暗色,无一不说明着这屋子曾经是作何用处。
“可刚一回来,杜叔就把我架起来,绑在了那架子上。”陈乘云抬手指了指最靠近内侧的刑架——明显要比正常的尺寸小了一号。
“我抽根烟,你慢点回来。”陈乘云只是摆手,让他快快进去:“这是我家,我心里有数。”
郑潜渊这才注意到,这门看似木头,但开门之声厚实,推了推门板,也很是沉重。
“这味道不好吧?”陈乘云坐在屋内一张木板床上。明明是白天,屋内却黑暗,只能勉强看到人的轮廓。
那屋子房檐低垂,整面墙壁只在檐下开了一排小小的窗洞,这时门已向内打开,看不清里面状况。
郑潜渊闭上眼睛,却觉得眼前仍是一片光亮,好一会儿后才试探着睁开了眼。
“铁铸的机关门,”陈乘云走入院内,把门关了起来:“当年防止犯人出逃修的。这院子就这么一间房,你去外边拿张椅子进来,这里边没坐的地方。”
郑潜渊拿着椅子走入屋内,椅子腿与门板相击,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而扑面而来的陈年的腐臭味也把他顿时被呛得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