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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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大气压下,水在零摄氏度结冰在一百摄氏度沸腾,重力加速度是9.8m/s^2……如此种种是我对世界的认知基础。我以为于我短暂的一生而言,它们会是永恒不变的。哪怕我穿越了,哪怕我遇到了轻功与内力这样不科学的要素,我也没能马上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当我身心都开始安定下来,想在这个世界重拾我以前在大学暑假实践参与过的那个研究,才发现这个基础已经崩塌了。我不知道自己关于它的常识哪些是可信赖的,哪些需要重新验证。
穿越这件事夺走了我很多东西,但它无法夺走我的思考方式。所以我曾天真地认为我可以从头开始,先假定那些在两个世界都是一致的,再逐一排查,试图找出那个或者那几个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X。
我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让后来者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然而直到今天,我依然无法确定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有太多东西基于假设,而我的知识储备甚至不足以支撑我找到验证的方向。
这些年,我将我还记得的知识——那些定义、原理与公式尽可能地记录下来。逐一注明哪些经过了何种程度的验证,但那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我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它陌生。在这点上,我的丈夫不能理解我,正如我最终还是没能学会轻功或者拥有内力。我的朋友陪我走得更远一些,但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生有涯而知无涯。”于是在这条路上,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常感觉自己离这个世界太远,仿佛一直悬浮在空中,无法与它建立深刻而踏实的联系。为什么这种体验也无法帮助我感悟那玄之又玄的内力呢?永之曾经试着给我传了一点内力,然而它直接消失了,我甚至不能确定这是否符合能量守恒。如果柏思的推测是对的,或许我的身体死过的那一次,存储内力的菌群(以及情蛊菌)的确都跟着一起死掉了。
而我还没有找到逆转这一过程,又不至于让自己死于变态反应的方法。
我思考这类问题的时候,永之往往都在院子里练功。以前我一直不能理解练功狂这种存在,然而在永之看来,他练功的时候,我也正在屋子里练功,这么说来,我也是个练功狂了。
我其实很想拥有内力、学会武功,能和他一起行侠仗义、行走江湖。但人总要接受现实,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何况我要做的事已经太多了。
于是我继续安心宅在家里,继续各种富有破坏力的实验,有时还会请他帮忙。他也从不拒绝,即使他完全搞不明白我到底在做什么。如果他有其他急事,忙完回来会第一时间来完成我的请托。如果我说不着急,让他先去休息,他也绝不会和我客气。
在遇到他以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和其他人相处得这么舒适。
在原来的世界里,我有很多朋友,比如死党小纪,我们经常相互抬杠,互损但不会伤感情,我以为这就是极致了。
他却让我懂得,原来人类之间竟然是可以建立这样亲密而深邃、这样复杂又自由的联系。不能完全理解却有完全的信任,无处不在却毫不拘束——就像他说的那样——我等江湖儿女,当随性畅意,何必拘泥于陈规。
我不能准确形容自己的感受,也可能因为我更希望那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珍藏而不愿过多宣之于口。
但理智告诉我其实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这不是说,所有人都会同时悲伤,或者同时喜乐;而是,如果你遇到了与你真心相爱的人,你便会知晓我今天明白一切,拥有在细节上完全不同却同样能让你幸福的情感。
对我而言,他是我与这个世界的锚点,把我固定在这个异乡的安定力量。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和我来自同样地方的人看到这本研究笔记。如果在未来它真的侥幸能对你有所帮助,请记得无论它看上去有多么冰冷,它都诞生自爱,怀着一种希望它能有益于你、有益于世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