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岚倏默,陈沧站起,他长得快,已经不是那个只到她腰际的小孩。
刷一下,草稿纸被笔尖划裂。陈沧捺住泪意,仰头与她对视,捉到母亲眼梢未尽的春情,器脏肠胃齐齐纠绞。
陈沧低头在草稿纸写画,凌乱冷硬的线条,一笔比一笔重。
纽带的作用,就是把父母绑紧,使家庭完整。只要他保守秘密,只要母亲及时收心,一定风平浪静陈沧催眠自己相信。
安度的信纷沓而来,陈沧哥哥,你最近过得好吗?叔叔阿姨也都好吗?我自己剪刘海玩儿,剪坏了,奶奶说像狗啃。还有,朱老师今天下课,偷偷和我说想念你。你以后会回郡城看我们吗?
*
妈妈回来不高兴?你不是一直在电话里说我都看见了。
看见?那辆车。
杨晓岚惊窘:沧沧
陈裕平你说什么混账话!你在侮辱我?杨晓岚大叫,掰开他的手,放开沧沧,他说不出话了!
陈沧打断,字字如刀:你们抱在一起,吻在一起,像你和爸爸以前一样。
陈沧勉笑,偷偷望向杨晓岚,她也在笑,眼神却鄙夷。
十三年?陈裕平猛然摔包,大步上前扳住陈沧肩膀,怒目切齿,确实,五官和你像,尤其是眼睛!
再转身已然换好一副正色神容,她掏出化妆镜擦去花掉的口红。
陈裕平举着一只新皮包,声形森冷,我再问一次,这个包,哪来的?
他拧开笔尾,依次灌入水性彩墨。正打算以画还画,隔壁房间人声遽然拔高。一声巨响后,书桌共振,彩墨泼洒,溶成又脏又杂的黑灰。
一年?两年?或者你也可以认为是十三年。杨晓岚慢条斯理涂护手霜,当初我父母不同意,说他太穷学历低,我才和你结婚的啊。
陈裕平,你疑神疑鬼很久了吧?那我就大方告诉你。杨晓岚索性淡然抱臂,不愿再装,神容与话语皆无所顾惮,高鹏送的,他送的不止这个包,还有美容卡,还有年后的欧洲机票
陈沧眼前发黑,不住干咳,爸
陈沧垂眼,拔下一根枯黄野草。
*
陈沧说什么都不肯随杨晓岚寄居于高鹏,她无牵挂投靠阔
他主动策划了不少以家庭为单位的野餐或游湖,以校内作业的名义;更常常别扭地找来中学数学题请教,或在饭间谈论实事见解。
姓高?衣冠楚楚,神情风流。他轻佻地勾住杨晓岚的裙摆,探头与她亲吻。
他要当他们的共同话题,他尽责成为不谙世事的502黏合剂,提心吊胆藏好扮演的疲惫。
不必维系与应该维系之间,他忽略徒劳,选择后者。
不用为了我,陈沧站在房门外,一行泪休止面颊,语气却平静疏冷:不是为了我。
我白替人养儿子十二年?!陈裕平力道加大,平日温和的人失去理智,化身暴怒雄狮。
怎么啦?不想妈妈?杨晓岚靠近他,笑问。
荒弃铁轨被开发成拍照胜地,心思迥异的三人,并坐看向同一镜头,母亲的影子始终独立在轨外。
*
我刚才说了,别人送的。杨晓岚作势要抢。
你放开他!杨晓岚撕扯哭喊,抓挠陈裕平脸颈,疼痛使男人稍卸力,眼角充血。
杨晓岚半推半就沉浸良久,软绵地捶他一下,说了句什么才被放开。
他使劲掐住陈沧脖子:我怎么看着还有点高鹏的影子?
我很好。他郑重写道,想了想又从闲置箱里找出水彩笔。来临城后没再上绘画班,笔头干涸。
沧沧?今天不上学?杨晓岚自然地换拖鞋,语气柔和,似乎此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她真的只是去冷静,而今到期归家。
*
她撇开目光,心虚解释:沧沧,妈妈和他
说,陈沧是谁的?
记忆里她的头发细细软软,除了上学日,疯玩起来也没多整齐。他想象她描述的模样,不自觉画一段锯齿,耗空表情的脸上无声地浮起笑意。
她附送能连成故事的水彩画,说邻居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她用旧毛衣给它们做了小被子。用色偏暖,小狗毛色淡棕,毛衣橙粉条纹,好像是她三年级常穿的那件。
杨晓岚搂住陈沧,嘶吼道:反正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满意了吗!
现在风水轮流,他不是一无所有了,倒是你她眼珠上上下下,嫌恶道:堂堂大老板竟然在师专教书,学生叫你一声陈教授,你就安于现状。没有野心的男人,和废物有区别吗?
要不是为了陈沧,我早就和你离婚了!
哪个别人?生意伙伴早断了,谁会给你送这么贵的礼?还是限量首发?
陈裕平全身紧僵,忍压怒火,多久了?
陈裕平心情明显转好,沐在斜阳下,搂着妻儿,满足道:没有公司生活更舒服自在,总操心盈亏,一家人哪有时间好好相处。以前对沧沧关心不够,现在都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