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暗,日月无光。
黑色的云海里有无数细细的雷电在闪动,那不是云雨将至,而是天兵天将的刀枪剑戟在乌云里闪着凛凛寒光。
锁在斩妖台上的碧衣女子抬起头,那些高高在上的光点,不止是刀枪剑戟,还有拂尘、净瓶、赤扇、金铃……诸天神仙,静默如死,冷漠如冰。
就在七七四十九天前,她也还是高高在上的十洲元君时,他们可是与如今这般相反的热情。不过如今她被除了仙籍,便连斩仙台都上不得了,只配锁在斩妖台上。
“轰隆——轰隆——”是天庭战车的声音,死一般的寂静里,不断朝着这里逼近。
她不禁哑然失笑,又是十万天兵天将把守,又是战车开道,她这只妖的排场倒是不小,也算是灰飞烟灭前赚足面子了。
她一笑,干涩的血腥味顺着喉咙冲了上来,做了三十多万年的神仙,她头一次尝到自己的血是什么味道,味道也与那些妖魔鬼怪一样,是腥的。
血的源头是周而复始了四十九日的酷刑,剥筋拆骨,拔舌摘目,烈火焚烧,寒冰锥心,这些都杀不了她,她真身是一块石头,这不过是涿光那王八蛋为了折磨她玩的把戏,她都明白。
每日折磨的她死去活来,又将她恢复,继续第二日的死去活来,今日,便是最后了。
她垂下头,听见云中回声嘹亮:“紫微君到!”
哦,他来了,涿光来了,她曾经的爱人,将她锁在斩妖台上的爱人。
她爱过,恨过,如今命数将尽时,还是只剩下伤心。
看见一袭镶金攥玉的雪白衣角时,她知道涿光已走到了她的面前,七七四十九日,每一日他都会走到她面前,问道:“想好了吗?”
她有一日咬牙切齿的回答:“没有,神君殿下。”
有一日痛哭流涕的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有一日怨愤悲号的诅咒:“涿光,你最好把我灭个干净,否则千年万年,我一定向你索命!”
今日他还是问:“想好了吗?”声音清脆如金玉砌砌,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笑了笑,把低着的头偏朝一边,没有回答,也没有讥讽、怒骂,或是哀求。
涿光等了片刻,一掀衣袖,转身登上祥云,片刻便到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斩钉截铁地转身:“妖孽剑星,你可知罪?”
她一愣,刚要抬起的头又埋了下去,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始终教人伤心啊。
她的沉默让涿光烦躁,他随意挥了挥手,酷刑开始了。
一缕缕长发带着血rou被揪落在她的脚边,痛苦已经模糊了。
五千年前的阳光,照在云海上,洁白的云泛着一丝丝金色,飘来的花香泛着甜,青蓝色的神鸟带着云雾掠过她的耳边。
他身穿的金丝白羽在太阳下熠熠生辉,他的笑也同样熠熠生辉。
“元君可终于到了,本君已在这等了三个月了。”
“抱歉抱歉,头一次离家自然要去寻些新鲜,劳紫微君苦等了。不必叫我什么元君,叫剑星便好。紫微君……”
“涿光。”
“叫涿光便好。”
那日阳光灿烂啊,连他的脸都模糊了。
她缓缓抬起头,想看他的脸,泪眼朦胧中他在很远的地方,他的脸是模糊的,可那不再是模糊的笑,而是彻骨的冰冷。
两柄刀剜下她的眼睛,血和泪从脸颊滑落。
rou体的疼痛让她疼的快要窒息了,心痛比起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涿光一定要看到她在冰火中凄厉挣扎到惨不忍睹才乐意,当她真的像一颗石头那样卑贱,而不是高贵的神祗元君,他才乐意。
她感到浑身痛到麻木时,涿光终于拂袖转身,只留下三个字:“降天雷。”
一道闪耀的白色雷电从天际落下,照亮了漆黑的云彩和肃穆的诸神,天雷如同一落千里的天河将她完全淹没。
她良久的无声尖叫,血rou如同熔岩般燃烧起来。
天雷渐渐熄灭之后,天又是一片Yin惨惨的黑,她的躯壳塌做一团青灰,随着一阵风,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她死了,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