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将杖头竖直对准天顶,继续唱:“魂兮不可囚——魄兮勿长留——”
今朝尔既死,去干游四方。魂兮不可囚,魄兮勿长留。
凑得近了,光线又充足,我终于得以看清她的容貌:原本指引魂魄时满布她面颊的魔纹已消失殆尽,露出干净稚嫩的面孔,她和乐习偃一般年纪,脸蛋小巧,颊上仍余少许婴儿肥,眼睛大而莹亮,眉毛粗而浓密,小鼻子小嘴嘴角一个酒窝,甚是可爱。挂着不甚明显的泪泣斑痕的竹杖被她握在左手中,右手抓着我的左臂,她见我已经和她对上了视线,便放开了我,先是行了一个标准的神农礼,这才抬起头笑问道:“我还不是引魂使,宁姑姑才是。客人姐姐怎么称呼?”
唯谢地府幽廉君,明审善恶无贤愚。伯姆兄姊皆右列,忘川河畔话共丘。
然而拍着拍着,突然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拽住了我胡乱拍打墙壁的左臂,紧接着我像是被拉入一团滑凉稠密的果冻,眼前一黑,转瞬间又亮了,我却已莫名其妙来到一处通道中。这通道和刚入禁锢之间的通道构造完全相同,前后望不到头,然而墙壁上镶嵌的所有的烛台上都放置了水精,此刻每一颗水精都绽放着稳定柔和的光芒。我茫然地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投向身前,随即我便撞入了一双极为稀少的紫色眼瞳里。
“魂兮不可囚——魄兮勿长留——”
那几个被魔气缠绕的魂魄激动地颤抖着应和:
羲和炙,望舒寒,群星洄,彩霞氤,云楼半开天门闭,神子仙妾无白头。
随吾南游感大泽,渚烟渺茫生群羽;随吾北游攀不周,叠琼泻玉迎龙归。
“魂兮不可囚!魄兮勿长留!魂兮不可囚!魄兮勿长留!”
“我……在下顾小鱼。”我将灯笼换到左手中向她回礼。凑近了才感觉到她身上好浓的魔气,我想。
唱完这一整段,少女的声调陡然拔高:
我提着变回原样的灯笼向着歌声远去的方向狂奔,拍着墙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
我惊愕地发现不知何时圆台上竟然已经站了个穿着陈旧的白色长裙的少女,她高举着双手,右手持着一节竹杖,头发被同色的布条随意地束成两条麻花辫甩在背后,娇嫩的面容上镌满了锈红色的诡异纹路,记忆池第一时间告诉我那正是被魔气熏染后形成的魔纹。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我立时想起姑冼提到的前往禁锢之间下层的方法,收起帛书和偃甲鸟,提起灯笼走出了石室。随着流水声渐近,隐隐有少女轻柔的歌声传来,宛如莺啼。歌声似巨蟒游走在石墙后,耳朵贴上石墙,我听清了歌的内容:
“轰隆”石室的天顶居然在歌声中渐渐裂开了桌子大小的圆口,自我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无星的夜幕,月光如瀑自裂口倾泻,魂魄们反复唱着那一句歌,脱离地面,升上空中,自裂口离开石室。
糟了!!
来生盼无妖魔事,再结亲缘笑别愁。”
随吾东游临海滨,天海一线合浪舟;随吾西游渡流沙,塞草遥飞递驼铃;
“原来是您!七杀大人已经和宁姑姑说过您要来,姐姐就跟着我走吧!”她吐了下舌头,转身向前走去,我立即
——等下!那是!
防才阻止惨祸酿成;操纵江陵的守城将领指挥守备军攻击逮捕海市妖族,使得人族与妖族冲突不断;与前七杀祭司瞳合作制出足以乱真的断魂草投放于上述地区以及广州沿岸,分散了众人对真断魂草的注意;以及,最严重的安陆男童失踪事件……苍了天了,我记得展榕是在偃甲谢衣死的那天晚上才拿到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到顾小鱼抢夺身体控制自己在巫山自杀,这期间连三个月都不到,她却搞了那么多事!幸亏她早早就死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目送所有魂魄离开后,引魂使垂落右手,天顶再度合拢,原本映亮四周的荧光被扼住喉咙般戛然熄灭,圆台和引魂使没入无尽的黑暗里,墙边又有歌声传来,只不过渐行渐远:“惜我烈山子,身困星罗下。结庐少茅土,举目无血亲……”
随着这句落下,我忽然发现周围变亮了,整个洞穴中石墙与地面相接处有幽幽的青色光芒透出,继而闪烁青蓝色荧光的液体自那处如喷溅的血液般迸射,它们“啪”地向左右分开,绕过立于墙边的我,顺带将我手中提着的灯笼染成了同质地的青色,奔向更远处。我不由得转过身来用视线追着那些液体,却见四周石墙下皆在发亮、四面八方皆是那液体向中央奔涌,中央是一座雕刻粗糙的石圆台。到了此时,整间石室已亮如白昼。
她是引魂使!
“惜我烈山子,身困星罗下。结庐少茅土,举目无血亲。
“引魂使!引魂使!请留步——”
那些液体拍击到圆台石壁后自行旋转,旋转的过程中,有几个青蓝色的光球被甩出,分离后的液体变为平凡无奇的水,而光球落到圆台一侧竟化作透明模糊的魂魄,只是上面还缠绕着少许黑紫色的雾气。
哦不对,眼下她就活在这具偃甲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