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上海灰蒙蒙的冬天,崭新的外滩沐浴在萧瑟的寒风中,声势浩大的外滩改造工程还在灯火通明不眠不休的进行着,那些被绿色纱网和巨大脚手架隔绝起来的,那些用来隔绝穷人的,看不见的透明砖墙。
沈芷柔看了一眼时间,又将手机收了回去,说实话,多少有些无奈。
一直以来,沈穆帆顺着她,宠着她,她要怎样就怎样,她说要西北方向的星星,他绝对不会带她去南方看极光,她的所有选择全部无条件的接受,包容。或许是因为愧疚吧,或许是因为他心里的那个结,他一直都在自责的。
她住院的时候谁也不肯见,除了沈穆帆,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她得了抑郁症而他伤了右腿,他们住在同一家疗养院。所以她愿意跟他接触,听他讲那些从未经历过的破案经历。
她目睹了他从重伤到痊愈的过程,在医生不可思议的目光下重新站了起来,在她的见证下,他咬牙复建,直到正常行走,健步如飞。
或许是因为他的百折不挠,给了她走出抑郁的动力,他的陪伴让她知道了,即使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弃她而去,她还有一个可以一直包容她,一直呵护她,一直关心她,一直爱她如初的小叔叔。
她出院那年正好是美国发来offer让她去进修一年的时候,刚到美国的她举目无亲,就连买个辣汉堡都羞于开口,是他,撇下了所有工作,从纽约到宾夕法尼亚,陪她上课,陪她自习,陪她熬夜做功课,想法子逗她开心,带她去看NBA,去打高尔夫球,去深潜,生活上照顾有加,学习上指点迷津。
可是一想到,爷爷会让他以后娶一个美丽的姑娘,他会变为人夫,他或许会生一个可爱的女儿,甜甜的叫她“姐姐”,分走属于她的爱,她就好心酸。她没办法无动于衷,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她想掩饰却有心无力。
沈穆帆侧过眼看了看她,柔声说:“你不用担心,爷爷很想你,他不会怪你。”她的脸庞在晨曦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动人,她的嘴角依旧挂着暖暖的笑意,只是她轻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她在紧张。
沈芷柔点了点头,依然坐在副驾上默不作声。她已经八年没有回去过了,沈穆帆心里清楚,那些往事,那场病,都是她心里难以解开的疙瘩,难以抹去的伤疤。
车子慢慢的开进了院子,门口有卫兵在站岗,原本准备上前制止的时候,沈穆帆降下了车窗,卫兵看了一眼,确定是军人家属,这才放行。
等到车子终于开进了军区大院,沈芷柔开门下车,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腿软。
看着熟悉的大门,那些原本被她封存的记忆,一瞬间如chao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里,开心的,欢笑的,难过的,悲伤的,生气的,他们像是不断闪回的电影片段,快要把她的脑子挤爆。
这里几乎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再回来,竟然是这样一种情况。
沈穆帆拿了她的背包,长腿跨到她身旁:“不走吗?”
沈芷柔咬了咬下唇,声音微微的有些颤抖:“小叔叔,我有点害怕……”
沈穆帆叹了口气,扳过她的身子,迫使他正面对着自己,然后他轻轻的弯下腰,使得自己的视线可以和她平齐,他语气凝重,一字一句的认真道:“rourou,听我说。”rourou是他给沈芷柔起的小名,沈芷柔小时候大家都喊她柔柔,可沈穆帆看着那只圆滚滚的小包子脸,怎么也不觉得哪点儿柔,倒是rourou的,于是大家喊柔柔,他便非要喊rourou,气的沈芷柔好几次差点用长指甲去掐他,可她爷爷看见了却说不能没大没小,恨的她好几次在沈穆帆早餐的咖啡里倒漱口水。
“你什么都不要想,因为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爱你的,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他们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放弃你,哪怕你爷爷曾经做错了很多事,可你要知道,他是爱你的,可能他用的方法不对,可能他有些迂腐,有着老顽固,可你不知道这几年来他有多自责,他有多伤心。”
沈芷柔的嘴张了张,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他看着沈芷柔闪烁光芒的眼眸,继续说:“他亲手粉碎了你的心,扼杀了你的快乐,他强行把你送走,你得了抑郁症,可是你知不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你爷爷也再也不愿意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