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院盖茨喜欢常磐庄吾,这点毋庸置疑,这种隐秘的思绪已经随着时王突如其来的告白破茧,他清楚地认知到,很多东西随之无法被隐藏,至少在时王面前,都会显露无疑。
他不想单方面地从常磐庄吾给予的爱里索取什么,他想要回应,但长久以来因为2068年无休止的战争与死伤,就此关闭的心房对着这份爱不知所措,犹豫的最后只能报之以淡漠,而那点用于掩饰的淡漠,也最终融化在常磐庄吾看他的温柔眼神里,显得他狼狈不堪。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
常磐庄吾有暗自努力自学过日常会话的德语,虽然蹩脚,但结合有些费力的比划,还是成功地买到了华夫甜筒,走回来的时候,他看见明光院盖茨在原地半垂着眼,像在思索着什么,他把甜筒移到盖茨眼前摇晃想引起他的注意:“盖茨?怎么了?”
明光院盖茨从思绪里回过神,眼瞳先是不自然地聚焦向别处,再回转过来,注意到了他眼前的甜筒:“不……没什么。谢谢。”
常磐庄吾看他从手里接过甜筒,端详着恋人微皱的双眉,半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吁气微笑:“真的?……那就好。”
德国的冰淇淋意外地不是很甜。常磐庄吾帮他选了最简单的香草,香草味显得温和,一点一点把他的焦躁抚平,但那不代表这种情绪已经完全消失,盖茨看着凑过来品尝他的甜筒的时王的侧脸。
大概,还是要一步一步去尝试,去适应——先从自己能为他做的地方开始。可能的话,他不想将这些话宣之于口,让这种别扭的想法成为多年以后有些酸涩的回忆,也还算不错吧。
把一切交给时王不是玩笑,明光院盖茨不想再给常磐庄吾增加什么负担了。
——Hohenzollernbrücke,直译为霍亨索伦,是德国著名的铁路桥。盖茨对庄吾这么说的时候,庄吾正在倾听列车通过的声音,红白相间的德国列车从霍亨索伦桥上穿梭而过,望过去,科隆大教堂的双尖塔顶清晰可见。就算是阴天雨天也无法阻挡它们深入云霄,让人与上帝相触。桥下安眠的莱茵河正静静地流淌,微风拂过,泛起微弱的波纹。
铁路桥的中央是铁轨,被分割出的护栏两侧原本应该修建公路,现在是供行人和自行车通过的步行道。在并不繁忙的节假日,路上游人来来往往。路旁靠近莱茵河的走廊上,伏着许许多多的大型犬,它们的主人们牵着绳,带队的中年女性在说些什么,常磐庄吾完全无法分辨,明光院盖茨似乎是因为听懂了什么而勾起了嘴角。庄吾对着那些大型犬挥手,它们困惑地盯着着这素不相识并自得其乐的异国男孩,又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犬吠。
真正吸引了常磐庄吾注意的还是青灰色桥柱下方满墙情人锁,让他回想起小时候父母或者再大些,叔父带他去神社里看见的绘马。满墙,满墙都是,承载着有情人的念想,以及渴望永久的羁绊,什么颜色都有,颜色鲜亮。还有前面上方延伸到桥柱面的涂鸦,把原本没什么人情味的青灰色铁桥变得极富格调,甚至有点俏皮,像个假装严肃但忍不住笑容的绅士。
有空着的情人锁正在沉默着等待下一对恋人甜蜜的愿望。发现它的常磐庄吾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支马克笔,认真地在情人锁背后写上了什么,明光院盖茨想要看,庄吾偷偷捂住锁的背面,在正面又写上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庄吾把食指伸到唇边。“这里容许让我保密,盖茨……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吃甜筒时留下的巧克力还留在庄吾的嘴角,盖茨伸出右手捧住了庄吾的脸,用拇指抹去巧克力渍,庄吾一愣,脸上又浮现出笑意,他覆上盖茨的指尖,左手紧紧地将他的手指包裹,握住了盖茨的手。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过步行道,微风撩起衣角,路过自行车响铃的脆响被列车越过轨道的轰鸣声掩盖。
科隆大教堂的建造时间长达六百三十二年,中间断续波折过多次,在二战后的几十余年间主建筑不断被修复——这片土地下沉睡着古罗马神殿的地基、繁华热闹的古商业、一个城市的诞生、衰败,以及期间光辉荣耀的过往。
“神殿和王也有关系吧?”常磐庄吾仰头望去,教堂标志性的双尖塔直通天际,庄严肃穆,“那里……或许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触碰到神。
教堂正门正处于定期修复的状态,建设用的铁架上有人正在施工。他们随着一群德国的小学生迈步进入教堂,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手此刻还是紧紧连接在一起。
虽然是弥撒日,长椅上人依旧不算很多,有白发白须戴着西边眼镜的年迈神父从他们身边经过,不说什么。祷告的人们微微欠身,低下头去,日光从前方照射倾泻下来,呈现极度纯洁的白色,常磐庄吾和明光院盖茨两人栖身在长椅后的阴影里,烛台上的蜡烛悠然地发出温暖的光。
“……听说科隆大教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庄吾的瞳孔里倒映着圣光的余晕,“想不想听?”
“就算我不想,时王也会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