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看多了,胃里难受。”牧青远埋着头吃饭,食不知味的说,“下午没人认尸的赶快拉到城外的乱葬岗找块干净空地烧了,我整个衙门一股子尸臭味。”
牧青远当然是要出去吃,从椅子上站起来,耳边的毛笔动了动滴了他一肩膀的墨。他把毛笔放回笔架,小簿子揣在怀里:“我让江柳去西乡楼吩咐厨房吧饭做下去了,咱们去那吃吧。”
“那个和王大虎关系还挺亲密的宋主簿,不在尸首中,我让江柳去找,家里竟然也空了。”牧青远说道。
季洺秋刚走近,就听牧青远和刘乙说:“小乙,本大人觉得恶心,有点想吐。”
“留几个人在绸琼继续找!”朱虬厉声说,“什么时候找到了,带着他的头回来见我!”
季洺秋和他一同出了衙门,边走边说:“好好歇一晚,顺便洗个澡,把你那一身味去了。”
其实找宋主簿的人远不止城内牧青远一个,绸琼城外百里供官家落脚的驿站里,早上被嵇汀赶出城的景州知府朱虬立在窗前,脸色阴郁的听跪在自己面前的属下禀报:“回大人话,没找到周咏。”
季洺秋看他一筷子肉都不碰:“你不是无肉不欢么?”
“……可我官服袖子上全是血,”牧青远看着自己堆着的官服很是嫌弃,“你们等一下。”
“城里让人找过了么?”季洺秋问。
季洺秋身上有功夫,他方才走起路来故意让自己悄无声息的,突然出声骇了牧青远和刘乙一跳,牧青远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等季洺秋走到后院时,刚清点完死人的牧青远可不像刚刚自己手下人说的那么“胆识过人”,一脸菜色的坐在一个小厢房里低头看自己刚刚记好的簿子。
朱虬站在窗前看传信人乘快马离开了,大声叫驿站里正歇脚的自己的人。
他看果然山贼皆死,正想着如何等天晚了夜晚偷溜出城,就听身后有个来喝茶的茶客认出他和他打了声招呼:“这不是宋主簿么!”
朱虬接着阴沉着脸坐在桌前,拿起笔架上的毛笔饱蘸墨汁,在信纸上不知写些什么东西。待写完后,他用蜡封了,唤人进来:“你现在就启程去芍阳,将这封信交到左相手里。”
刘乙也是强撑着,顿时有些惺惺相惜:“大人,这满院子味道真是绝了,我也想吐……”
三两口把素面巴拉完,他把簿子从怀里掏出来看了一眼:“有个事儿挺奇怪的。”
季洺秋就是喜欢看牧青远生气,更高兴了。
“要死啊你!”牧青远骂他。
于是过了一会儿西乡楼多了一个埋头吃素面的小捕快。
刘乙跟在牧青远身边,他也累坏了,低头默默地走,连说话的气力都没,走着走着路过一处茶馆时,忽然听到里面不知谁在窗边压低了声音骂:“再喊一句!老子要了你的命!”
“遵命!”
牧青远看踞虎军拉了第十三车拖着山贼尸体的板车往城外走感叹:“可算是收拾完了,这一天可真要命。”
“回景州!”
传信的人把信仔细收起来:“属下遵命。”
“走吧,出去填个肚子再说。”季洺秋扭头瞥了一眼地上,“还是你想对着满院子死人吃饭?”
牧青远还是只穿着中衣中裤,一条腿不修边幅的盘在椅子上,耳朵上挂着毛笔接着和刘乙絮叨:“你长大干什么都行,千万别当官,不然就像我这样累死累活的。”
周咏现在是惊弓之鸟,回头骂道:“闭嘴!再喊一句!老子要了你的命!”
季洺秋他一眼:“这么中衣中裤的,你就穿这样?”
“嗯?”
江柳被牧青远叫去给踞虎军的兄弟置办饭菜,现在他对面只坐着一个也是一脸菜色的刘乙。
周咏话音刚落,就听楼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有个孩子猛地窜了上来,整个人都扑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去衙役平日里歇脚的厢房里翻出来一件不知道是谁的捕快衣服,往身上胡乱一套:“行了,就这么着吧,吃完饭了我回去一趟换个衣服。”
周咏看出来城里这两个带兵的人身份不凡,出于谨慎,他故意避开了昨夜原本说好的清缴计划,躲在街口这个便于观察情况的茶馆二楼看事态如何发展。
季洺秋脸上带笑,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听了一会儿这两人聊天,才终于开口:“既然都这么不舒服,中午的饭还吃不吃了?”
从昨夜一直忙到今天的知县大人头发凌乱着,肩上袖子上墨水洇了一大片,像个疯书生。
刘乙瞬间如遭雷劈,四年前的夜晚,夹杂在姐姐的尖叫声中的厉呵,就是这个声音。
“没来及呢,”牧青远说,“这宋主簿若是山贼,行事可比那个大当家高明多了。”
周咏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起了杀心,抓起桌上放小食的盘子猛地一摔,尖利的边
日落西山时,绸琼县衙的义庄里还剩了十几具没人来认的尸体,剩下的都清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