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纳兰府里出来一路快步走着不敢回头,似乎是生怕一个回头那人便在眼前出现,说“喂,你奈何要如此?”。胤禛低着头心里不断默念“我是爱新觉罗·胤禛,我是爱新觉罗·胤禛”,一遍两遍,十遍二十遍,一百遍两百遍,直到迎头撞上宫门那漆红的大墙方才回神。
一路行过重重宫门回到自己一方院落,胤禛急匆匆步入书房,随手从书架子上胡乱拿了本不知道什么,本想借着看书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始终是无法平静,心神不定地把那书展开又合上,合上又展开,心却又游离身外了。
想起来,小的时候额娘教导过,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儿,只要记得自己是爱新觉罗·胤禛,便什么都能忍下来了。那时候还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名字竟有那么大魔力,能消弭掉心中种种不开心不如意?然而还是念着念着,盼它像符咒一样能立竿见影解百忧。但是其实自己心里头感觉是没用的,或许,是因为心不诚?
然后,便长大了。
长大了,才知道那一声声念不是祛厄的符,却诚然是束人的咒。因为自己是爱新觉罗·胤禛,所以要温良恭俭,所以要时刻表现得像真正的皇子,就算并不想有朝一日登基大宝,执掌天下。既然不想做帝王,那么就要处处与世无争,处处显得淡然无为;因为是皇子,所以就要处处正心修身,处处为人表率。喜欢上他本就是违了天下的理,今日又,今日又。
非鱼问自己是不是怕他无心,怎么会。
如他无心,我只要守着自己这点心思到死也就罢了。但若他知道,甚至有意。
我是皇子,不可越矩一步。他是皇阿玛身边的侍卫,同样不可。否则下场不会比死了好上多少。
放下书再也无心理会,却猛然咳嗽起来。边咳边想,这恐怕就是报应了,否则很久之前的病症怎么会死灰复燃,自他成亲开始便愈演愈烈,越是接近越是严重,最经竟然偶尔能咳出血来。
门口的太监见状端来痰盂又拿来帕子。然而一阵昏天黑地的强咳过后,痰盂没用上,倒是帕子上又多了几点血迹。
胤禛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帕子,嗬,竟与兰额头上那方凉巾同色。你用它来祛热,我用它来拭血。
“爷,”小春子在一边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说,“不如请御医来看看?”
“看也没用,”是我的劫难,御医又怎么看得好。
“那您也不能就这么熬着啊。”
“先这么着吧,若是不好了再说。”说完这句话,胤禛便再不想搭理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自己躺在靠椅上,紧紧攥着那带血的帕子,直到手心里全是一团温热。
而另一边。
“非鱼。”小兰突然睁开眼睛,吓了我一跳。
“作甚!”喝茶的我被他这一声儿吓得差点没喷出来,“你饿了?”
“不是啊,”小兰吸吸鼻子,“我梦见慎之了。”
嘿,您老人家是情圣怎么的,“看你一脸YY的样子,你梦到他什么了?”
小兰低头,半天才抬起来,哀伤地说,“我梦到,他死了。”
“啥?”我把茶杯放下,走到床边探身摸摸他的额头,“您老果然还烧着呢,人家慎之活得好好的你咒他干什么?”
“没有啊,我就是梦见他躺在靠椅上,眼睛紧闭脸色惨白着像是快要死了一样。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小兰此刻看起来像一个缩在墙角的忧伤的包子。
“不会的,梦都是反的,慎之那么健康活蹦乱跳地比你都好,我看你还是把你的病养好了再去乱担心人家吧。”我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忧伤的小盆友。
“哦,好吧。那我饿了,我要馄饨。”小兰抬头,一副恨人的大老爷表情。
“你丫~”我对他挥拳,但终究是化拳为七星神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包子皮,“我这就去给你要哈,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说完,丫又闭上眼睛了。
我出门,吩咐了门口丫鬟,转身回屋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其实我是不愿意想。
并不是没注意到胤禛的脸色和他咳嗽的声音,那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但若是,恐怕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肺癌早期的表现,也并不引人注目。或者他还有其他的问题?所以小兰才会如此担心。
不过最有可能的是这只是小兰的一个由于相思成疾而导致的噩梦,唉,这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