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一双利眸冷冷地扫了过去,只轻轻地这么哼了一声,便让婉娘身子一抖,知道瞒不下去了,不由垂头低声道:“奴婢真的不知。只是陛下晚膳前来看过您后,便换了戎装,穿了盔甲,与贺将军调兵出营了。”
“陛下。”
这是傍晚去偷袭胡奴人的大盛军队。
婉娘如获大赦一般,赶紧叫来一个太监道:“快快,速去传太医来。林太医和郭太医,都一起传来。要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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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半时,原本漆黑不见五指的桫椤江边出现淡淡的朦光,一队刚刚完成征战的人马齐齐奔腾在寒冷的江边。
贺守国又是一惊,知道自己逾越了,忙跪下道:“微臣放肆,请陛下降罪!”
呼河城的三千守卫当初力抵胡奴人的数万兵马,最后连带守城的将军,全军覆没,只有一个小分队护送着部分百姓出逃,跑进了深山里。而没有逃出来的,不是被胡奴人杀害,就是当做奴隶一般建筑城墙,最后都丧身在今夜这场夺城战中。
那男子闭了闭眼,紧紧咬着牙关,过了半晌,才有些失神地叹道:“陛下怕是知道我胎动了,怕累得我在这桫椤江边生产,急着想要击退胡奴人,好早日与我回京去。”
可是看着血流满地的尸体,倒塌凌乱的房屋,和破败不堪的城墙,盛辉帝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只不过他命好。上面几个哥哥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逃亡之时受了惊吓,在江南登基一个死一个。不到两年功夫,大盛皇室就剩他和另外一个先皇遗腹子的弟弟了。于是盛辉帝还是一个懵懂孩童时,便顺理成章地登基,做了皇帝。
身来。
他听了婉娘的话,想到腹中这个孩子是他与爱人期盼了多年的,也是大盛上下举国所盼,非自己一人之事,不由也反省自己有些任性固执了。
盛辉帝呵呵一笑:“贺将军说了什么朕要怪罪你?难道朕是那种会因为一句话就随便降罪的昏君吗?何况贺将军也是为朕好,何罪之有?快快起来。”说着亲自躬身,将贺守国扶起来。
“陛下,最后一个城池被我们夺回来了。微臣建议,我们应该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胡奴人赶回老家去!让他们知道,大盛的土地不容他们放肆!”
他靠在榻上,觉得腹痛越发难忍,疼痛间隙也越发短了,便不再坚持,道:“去宣太医。”
婉娘不懂军事,也不懂皇上的心思,她心里只有自己的主子,闻言立刻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您临盆在即,那您也不必瞒着了,还是快宣太医吧。您再这般坚持下去,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您腹中的皇子想一想,这可是大盛的皇嗣啊。”
盛辉帝杨靖不动声色地道:“贺将军不必着急。今夜士兵们已经累了,留下一部分重新修筑城墙,守卫呼河城,其他人随朕回营地去。”
“嗯!?”
婉娘道:“奴婢不知。”
原本皇帝这个位子轮不到他做。虽然他的太子哥哥殉身长京,其他几位年长的兄长也由于争夺帝位互相残杀,最后一股脑地被冲进来的胡奴人杀了个干净。但在他之上,还是有三位年纪不大的庶子皇兄一起逃到了江南。
贺守国一惊:“陛下,这深更半夜的,您还要回去?”
贺守国贺将军来到盛辉帝身后。他声音嘹亮,嗓门极大,身形也十分魁梧,留着一把大胡子。
盛辉帝年纪不大,今年只有二十五岁,但少年老成,城府极深。五年前亲手夺回长河以北大盛失去了近二十年的土地,并废弃了当年的旧都长京,将其东三百里外,原先被称为东都的洛京,定为了新的国都,并改年号为武合,其功绩足以媲美开国之君。
那男子撑着身子,让婉娘取过靠枕,半靠坐起来,捂着肚子道:“陛下巡营不会这么久你实话告诉我,陛下是不是与贺将军去偷袭驽马王了?”,]
婉娘见了,忙扶住他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那男子微微一震,神色有些动摇。
事实上,这位盛辉帝在日后的历史上确实被称为大盛朝的第二位开国君主。武合元年之前的大盛被史称为西盛,之后的历史则被称为东盛。由此可见他的功绩与魄力。
他出生于旧都长京,三岁时京城被胡奴人攻破,他被贵妃母亲扮成女孩,抱着逃出皇宫,在一群忠心国老和将士们的护卫下逃到了江南。
天助人也。隆冬之际原本天色暗得就早,偏偏今晚更是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有。三十里外被胡奴人夺去的呼河城,在混进去的内应的接应下,一场偷袭异常漂亮,不过一个多时辰,大盛就夺回了桫椤江边最后一个要镇。
他原是个意志坚定、极有主见之人,从前行事也一贯肆意妄为。只是坐了这个位子,便身不由己,一举一动,都受规矩所限,为天下所瞩目。如今憋屈了几年,好不容易随着爱人出京,离了那牢笼,本性便迅速回归,做事不知不觉便有些肆意起来。
盛辉帝五岁继位,至今已有二十年。
盛辉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