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蘅犹犹豫豫地接下,翻开来一看,瞧见第二页上用毛笔誊写着薛临歧的尊名,他反而松了口气,又塞回去,道:“不行,这署了名的,顶替不了,薛督军还是自己去吧,今天一开始没想起来车牌号的事不知道你是谁,所以就没有说实话,我很抱歉”
“薛督军一起吗,我请客,
这辆别克车的车牌号正是晋0001,不过,山西省督军,杨蘅只记得个姓,名却是不记得了。说起来,这人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杨蘅沉浸于描绘记忆中军阀应有的模样,忽略了身畔人唇角意味深长的一抹笑。又闲聊几句,这人把职务说得有板有眼,杨蘅越发深信不疑,只可惜等到酒店门口,还是晚点了。
“我对叶家小姐没什么兴趣,只是刚好收到请柬,又刚好没事,才来凑凑热闹,估计她也看不上我这种年事偏大的,你若实在想去,请柬就给你吧。”薛临歧维持着递出请柬的动作。
“很聪明,不过可惜你今天没有遇对人,我是他的部下,是开车去接他的。”男子直视着车窗外的马路,面不改色道。
薛临歧似笑非笑瞟杨蘅一眼,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敷衍几句将这套近乎的政客打发走,然后,转向杨蘅,不说话。
“哦,我没翻开看,既然署了名,那他们肯定也有记录,你去说说,会放你进去的。”薛临歧道,看来他是真的兴趣不大。
猛一跺脚,杨蘅以为薛临歧多半不会同意,而且肯定要斥责他一番,他也只是使个性子发泄,谁知薛临歧二话不说,翻出请帖,递给他,道:“给。”
那人边说话,目光边四下流转,很快便发现了杨蘅的存在,视线对上的瞬间,记忆中这个人的名字呼之而出,杨蘅胸口咯噔一下,但下一刻,那人便拉长了嗓子,自来熟地唤出句:“哎呀,这不是杨部长家的公子嘛?怎么和薛督军同路来的?”
杨蘅心里直叹气,下了车,匆忙中又想是不是该向这人道个谢,给点报酬,再问问尊姓大名,见男子也跟着下了车,他边摸口袋边问:“你是要进去找你们督军吗?”
“啊、是说年轻了些,不太像其他的军阀”杨蘅讪讪道,他见过其他会见他父亲的军阀,多是中年男子,面相或凶狠或狡诈,待人飞扬跋扈,多半不会顺路载他,面前这个长得虽好看,却是和他印象中的大军阀大相径庭。
男子未再追问,只意义不明地嗤笑了一声,杨蘅不知道他笑什么,心下不服,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先生的身份,不用问我也知道。”
不知道是该庆幸扯平了还是该尴尬。
“我不管!你肯定一开始不知道我是杨子奂的儿子,你就是故意骗我,你得赔,就用你的请帖!”
这时,忽有个路人喊了声:“哟,薛督军!”
“对对对!”
杨蘅忽然咽了咽口水,道:“酒店附近有一家新开的西点店,一直在《申报》上登广告,据称店内大半是外国人员,风味十分纯正,我本来打算参加完舞会去打包带回,现在正好,我、我想去”
“从车牌号来看,如无意外,阁下应当是山西省的督军,薛”
“薛大帅英才早成,还能自己亲自来叶小姐的误会,像我们这种老的,就只能送儿子咯。”
说搭别人的顺风车,应该坦诚些,然而父亲教育过他,地下党喜欢动歪脑筋,他一个人在外面时不能随便暴露杨家后人的身份。如此思量着,他模棱两可答道:“家里有些实业厂,一个纨绔子弟罢了。”
“等等,我、我的请帖不见了!”
“薛临歧?”那人补道。
杨蘅被他无声拷问得心虚,半晌,低着头喃喃道出句:“你骗我”他知道接下来薛临歧肯定要狠狠地反驳嘲弄他了,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个更糟糕的预感。动作急躁地又摸了遍上下口袋,在薛临歧打算说话时,杨蘅骤然出言,抢先道——
薛临歧来这么一出,杨蘅反而不好意思了,他结巴半天,弱弱挤出句:“那、那你怎么办。”
虽说杨蘅与他无关,但薛临歧莫名其妙地就是想管管这小少爷,又道:“那你怎么办?在这里等到舞会结束?”
薛临歧也吃了一惊,看杨蘅无济于事地又翻找了一边,露出哭丧着的一张脸,他刚想说什么,又被杨蘅打断了——
“哦?那你说说。”
杨蘅只觉脑中一炸。全然无视他错愕的目光,身旁人如同先前向他撒谎般泰然自若地迎上去,与来者寒暄起来。
看来,杨少爷参加舞会的理由并不单纯。
训政开始实行后,政府要求各地更换仍与前清时颁行混用的车牌号,有些未设租界又由军阀自行把持着的省份,则是从头重发了一遍,而首位号车牌,为表示范,一般都是发给了该省的军政首脑。
“麻烦,不想去,其实我也对叶小姐没什么兴趣,都是家里非要我来,”杨蘅轻松地摇摇头,但很快又露出个苦恼神情,“啊但我姑妈们在酒店里等着我呢,即便她们不能进场,可我得和她们一起回去才不露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