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大夏皇帝亲自率军踏破武威门,入主京城,取代旧朝平定天下,已有十年之久了。十年间风调雨顺,海内升平,夏皇废苛政,清冗官,兴科举,除旧弊,政绩昭着,民生蒸蒸日上,实乃上苍眷顾的大兴之主。
时近暮春,桃粉半谢,柳绿拂堤,京城一派融融春色。这一日太华门内一片热闹景象,原是夏皇与皇后举办来庆贺新科进士的紫宸宴开宴了。只见金甲卫士夹道守卫,峨冠书生恭谨前行,一路逶迤人马直入紫宸殿。遥见得紫宸殿内花团锦簇,灯火通明,椒兰烟气四溢,一派皇家富贵气度,有见识短浅的新科进士已经“咕咚”一声咽了口水。
咽口水的这位年轻人不过二十有余,望着大殿一脸艳羡,一双眼睛贼溜溜乱瞄,这般情态引得他身后一人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位大人是在看什么呢?”
年轻人慌乱转过身来作揖:“大人就免了,在下姓蔡名冶字怀璋,本次恩科二甲第七名,不知您是?”
身后那人也散散作揖:“原来是怀彰兄。在下河东籍贯,姓柳名嵘,字绍锦,一甲第三十六名。”这人年纪比蔡怀彰稍长,衣饰华贵,仪容得体,显是河东柳氏的世家子弟。
蔡怀彰也意识到这点,忙拱一拱手:“原来是河东柳氏,久仰大名,难怪出了柳兄这样芝兰玉树般的人才。”
柳绍锦摆一摆手:“不敢当不敢当。看怀彰兄的样子,是第一次参加这等宫宴?需要我给你介绍一番吗?”
蔡怀彰喜不自胜:“那真是再好不过,多谢柳兄了。”二人随即并肩而行,柳绍锦一路指点:“衣金甲的是宫廷禁卫’金吾卫’,衣玄甲的则是皇帝亲军’朝天军’,皇上当年就是亲率朝天军踏破武威门,攻进了京城,策马当前闯过前朝三十六重阻截直入禁宫,取下了前朝伪帝的狗头。
“伴随皇上南征北战的那匹乌云踏雪,在皇上硬闯三十六道阻截时身受重伤,毒箭入骨,长枪入腹仍不停歇,直到皇上驰入禁宫下了马,才口吐鲜血倒地身亡。皇上感动不已,于是在清河行宫立了一块’御马碑’,以昭其功。
“那一年,皇上不过虚岁二十四。”
蔡怀彰听得悠悠神往:“皇上果然负气运,承天理!哦对了,柳兄,你知道’船中七盟’吗?”
仪态镇定从容如柳绍锦,闻言竟不禁一个趔趄,瞪着蔡怀彰,眼中一片不可置信:“你连船中七盟都不知道,你怎么过的策论?!”
蔡怀彰羞愧地抓抓头:“我生在边关,离京城有万里之遥呢。那边消息不流通,对船中七盟仅仅了解个大概策论也是多亏这次殿试考的是边境问题,是我所熟知的部分,否则我不知还要在京城挑灯夜读多少年呢。”
柳绍锦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好运。”他解释道:“船中七盟,是十四年前嘉定湖上游船里七人发下的盟誓。当年前朝伪帝昏庸,民不聊生。这七人都是天纵英才之辈,见到民间惨状,决心起义掀翻伪朝,遂集于嘉定,在一艘游船上共议大计。
“这七人分别是:当今天子,左相沈研,燕国公韩翎,隋国公徐蔚,宁王裴钰,以及”柳绍锦犹豫了一下,“前几年没了的忠烈公和文昌公。”
“值得一提的是,皇上总说’英雄出少年’,这几年也在朝堂上尽力拔擢后进之辈,原因就是当年船中七盟成立时,最年长的成员也不过二十三岁。”
蔡怀彰一惊:“如此年轻!”随即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反复咂摸柳绍锦的话,不禁琢磨出一丝深意:“若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偏偏是忠烈公和文昌公会英年早逝呢?”
柳绍锦重重拍了一下蔡怀彰的背:“这就不是你我能考虑的问题了。走吧,紫宸殿就在前方了。”他越过蔡怀彰先走进大殿,留蔡怀彰一人抬头看着金匾上龙飞凤舞的“紫宸”二字,仿佛品出了一点“天意从来高难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