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
梆从天上来。
凭何填饥肚,
将书换酒菜。
叶闵的稿件又被退了。
《争鸣》总是那一个编辑给他写回信,一成不变的字迹都已经看得人心生厌恶,而且钢笔总是漏油,蓝黑色的墨水常常胡乱洇在信纸上。纸上龙飞凤舞地写道:“您的大作我社已经认真拜读,然而字里行间总是Jing致却空乏,没有人间气息,还望多加用心!。”
这句话被翻了无数个花样讲,叶闵也看了无数遍,他把退稿信攒成一团,泄气地扔到了床下,但没过一会儿又丧气地叼着手电,在床底厚厚的积灰中把纸团摸了出来。他把纸团慢慢地展开铺平,然后把纸上连同手上的灰一起抹到了裤子上,又是泄气又是不愿气馁地拉开书桌右手边的小抽屉,把退稿信叠放了上去。那一封信的下面,还叠了许多张一样的纸。
叶闵已经毕业两三年了,回家待了半年多一直找不到工作,父母一直催他干脆去考个教师证,又总是数落他不听父母的话去学技术,偏偏要去学文学,现在回家吃父母,迟早要饿死。絮絮叨叨了半年,叶闵实在受不了,正赶上大学同学打电话说南京有个作协培训班,许多着名的作家教授要讲课,他就揣着大学几年打工攒的钱,又腆着脸和父母要了一点,坐上了去南京的绿皮火车。
哪晓得到了南京才知道那个培训班根本是子虚乌有,那些作家教授早先在北京开过班,听过那课的几个人打着名师高徒的幌子将他们关在郊区的平房里,每天山胡海哨变着法让他们交钱。叶闵不死心,追着问某某老师什么时候来,对方也含含糊糊地推脱道“不着急、会来的。”,这一推脱就是一个多礼拜,叶闵带来的钱送出去了小半。
第二个礼拜的周五,名师高徒们拿着钱进城消遣去了,叶闵连同几个培训班里的“同学”,翻墙跑了。
坐在火车站里几个人咬牙切齿地骂娘,还有忿忿地叹“人心不古”,你引一句名着我诵一阕诗词。可说到今后的打算,又纷纷表示打道回府,把文学梦收一收,老实赚钱过日子去。叶闵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夸夸其谈,心里实在是不甘心。
凭什么我不能靠写字赚钱,那些坐在杂志社里给我写退稿信的,又强到哪里去,我怎么就不能给别人写退稿信?他越想越是不忿,“唰”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背着包就朝售票处走。
“欸,你做什么去?”有一人看到他要走,问了一句。
“退票!”叶闵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不愿回家,他决心找一个安静的小城市写作,实在不行也可以一边做短工一边写,总归是饿不死的!
叶闵在售票处退了回家的车票又买了一张全国地图,然后默默走到角落里铺在地上研究,瞎琢磨地看了半个钟头,仍是毫无头绪。只好收起地图去找公用电话,去问问一个貌似有许多门路的同学。
“你现在在哪里?南京、南京那不如去扬州,离得近,景色也好也僻静,你喜欢的那个汪老师就住在扬州郊外,说不定能有机会拜访!”
两个人几番商量,说得叶闵觉得这主意实在很好,简直两全其美。又得知同学有个表亲在扬州做小房东,卖个情面,可以用很低的价格租给他一个房间,更是欣喜若狂,当即就买了去扬州的车票。
古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叶闵坐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双手藏在身侧悄悄地点着身上的钱,不禁在心里暗暗自嘲道,想不到我穷成这副模样,倒也可以跟一跟古人的chao流。
叶闵在这间逼仄的房里住了两年有余,勉勉强强地倒也能过,只是住得实在不好,这一片的楼房格局小,每排楼之间挨得极近,又是窗对窗的设计,几乎是一伸手就能拿到对面那栋楼的人家桌上的水杯,一跨步就能进人家的屋里睡人家的床。厕所也是一层楼共用一间,浴室更是没有,得去小区里的公共澡堂。
但是奈何写作事业一直不发达,叶闵也没有钱住更好的地方。
把信箱里的邮件一封封看完,终于有一篇风景散文被《文苑》采纳,并且随信汇来了200元的稿费,这总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叶闵在抽屉里掏了几个一毛钱硬币,“噔噔噔”地跑到楼下小卖部打公共电话,那头接电话的是个老头,叶闵知道那是陆康住的那块的小卖部老板,就兴冲冲地留了一句话:“大爷,瞧见陆康了告诉他,今晚早点收摊,我找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