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忙道:“母亲快别这样说!”一面让开请太医,“烦太医给好生看看。”那聂太医复上前坐下诊脉,一番望闻问切,也没瞧出什么大病,便说:“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气虚体弱也是有的,何况旧疾未愈,近日又劳心费神,恐怕就有些支撑不住。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开个方子,请老太太静养一月,切勿再操劳。”老太太把手抱在腹前叹气,“人老了就得认命,哪有真是长命百岁的?迟早的事。”桂太太并燕太太忙上前宽慰,“您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小病一场,是人哪有不病的?您老人家的身子骨,比我们都强呢。”老太太无奈笑笑,“是人没有不病的,也没有不死的。”众人皆乱语劝着,大老爷在案旁守着开方,得了药方忙交予管事,“管家,按这方子,先紧着咱们家库里现有的药配,配不齐再往外头去买。”一时留下燕太太侍奉,大家散出来,大老爷又暗暗吩咐池镜,“去把你大哥找回来。岂有此理 ,连老祖母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也不在家!”当夜便在林萼儿家寻回兆林,听说给他父亲狠打了一顿。次日大早,玉漏一回来就听见说给打得皮开肉绽,少说得有七八日不能下床。玉漏也是早起小厮往连家通报老太太病了赶着 回来的,进门问起细则,才晓得昨夜的事。因问金宝:“老太太床前现是谁伺候着呢?”金宝一面帮着她换衣裳,一面道:“大老爷要往衙门里去,桂太太嚜你晓得呀,自家还病恹恹的。二爷身上也不好,老太太不叫二奶奶去伺候,叫她还伺候着二爷的病。偏大爷又给打伤了,大奶奶也要伺候他。晨起听见说是叫燕太太和三爷并姑太太三个轮流去伺候,咱们三爷昨晚上都没睡,前半夜找兆大爷,后半夜又伺候老太太,这不,这会还在那边屋里呢。”“老太太怎么会好端端忽然昏过去?”金宝摇头,“不知道,太医说是年纪大了,又劳累着了
里知道底下的事,我虽花心,待妻妾也算一视同仁,从不偏谁向谁,为什么后来单不理睬她?那是她自己作的!也是我一个小妾星儿说漏了嘴,说那时候玉漏就偷么给她钱,特地叫她绊住我不往她房里去。这还罢了,你刚回南京的时候,我不是在家设宴请你?自她席上见过你以后,便私下给人塞钱,叫人专去辱骂作践她,你说说,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后来星儿告诉我,她是故意要做出个受气样子给我那二奶奶看。我那二奶奶心软,因看不惯她在家常日受气,才劝着我将她送给了凤翔。我那时还有些舍不得呢。”他说完自己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我后来知道这些,便向家下人口里打听,听他们说,自那回席上遇见你,她便私下问你的事,问来问去,就问到了凤家和你的干系。我说呢,怎么她一心想到凤家去,原来是想藉着你家二奶奶的关系,再往你们家高爬!所以你成亲那时候,我一听娶的是连家小姐 ,我就隐隐猜着了是她。不是我背地里说人是非,这女人心计太深,又贪慕虚荣,你去问问去,他们连家的人皆是如此!她嫁给你,只怕就是为了图谋你们池家的荣华富贵,你可别被她那股楚楚可怜劲头轻易哄骗了去。”说到此节,自以为是向池镜揭露了惊天谜底,见池镜脸色铁青,心下一阵自得,“若不是兄弟,我也不敢来和你说这些话。你可别误当我心内藏奸 ,我是一心为你。你选了选去,竟选了这样个女人为妻,我实在替你不平。”池镜一面点头,一面微笑着朝他拱手,“多谢你提醒。”心下却十分难堪,有的话自己心头明白是一回事,说给耳朵听见又是另一回事,用得着他多嘴来说么?用得着他多嘴来说么!于是李家出来便吩咐永泉,“回头你找几个人,好好替我料理料理这唐二。”永泉简直不知这一日到底是触了他几回霉头,净遇见些倒霉鬼!一面答应着问:“咱们此刻是回连家还是回府里去?”池镜犹豫片刻,见此刻天色已晚,连家想必已歇下了,到底是回了府中。进门也没人问他为何独自先回来,反而金宝急急拉着他道:“你不回来也要打发人去叫你,老太太竟大病了!你快去瞧瞧吧,阖家人口现都在老太太屋里呢!”池镜见她神色慌乱,只怕不是什么小病,衣裳也不及换,忙赶到那边屋里。果然见里里外外点得灯火通明,阖家人口都挤在卧房里站着,碧鸳在那里阖着眼翕动着嘴念经,翠华并络娴附耳说着什么,桂太太给丫头搀着,一脸焦躁地朝床上看,燕太太无所适从,站在人堆后头,大老爷在床前踱来踱去,不时哀感悲叹。独兆林不在,大约一时没找着他。那聂太医在床前坐着诊脉,池镜见老太太睡在帐中阖着眼没声气,便悄然走到他二哥旁边问:“老太太得的什么病?”贺台一面掩嘴咳嗽,一面拉着他往碧纱橱外,“老太太近来精神就有些不好,一直吃着药,虽未见好,也没见有什么大碍。谁知才刚晚间听见丁柔乱喊起来,说老太太忽然昏厥过去了,这时候还在看诊,也不知是为什么。”正说着,忽闻得里头人声如潮,都在笑叹“醒了!”兄弟二人进去一瞧,果真是老太太转醒过来。那聂太医只得暂停了手让开,大老爷见老太太要撑着坐起来,忙上前去搀扶放枕头,“母亲可觉得怎么样?”老太太靠着床头把众人慢慢睃一眼,方攒眉道:“觉得脑袋发昏,身上没力,手软脚软的,眼也有些花。”说着一笑,“怕是熬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