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仿佛只是在致命的时机悄然出现,露出利齿,捕猎目标,啖人血肉,又在满足之后飘然退去,完全消失……
李云飞想都不敢想,除了‘耸人听闻’,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现在23糟糕的身体状况。他更不明白到底是带着怎样的恶意才会驱使一个人如此肆意地对待,甚至改造另一个人的身体?!
但一切其实都可以解释。
李云飞的视线落在23皮肤苍白的颈侧。
那里正巧是左侧大动脉所经之处,细嫩的皮肤下有源源不断地生命活血正涌入大脑。也就在那薄薄的皮肤组织外侧,静静地落着一枚小巧的黑色印记。
李云飞愕然,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枚印记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大蟒纹身显现的时候,大蛇血口大张的地方。
现在刺青隐去了,可这枚印记却没有跟着一起消失,反而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黑得扎眼。
指尖的触感告诉李云飞这可能是一枚烙印,但他实在很难不往恶性肿瘤的方向想,那种在动脉上扎根,生长出来,贪婪地吸吮病人生命的恶疾。
他想起把人送到医院的那天,围上来准备抢救的护士们在看见这枚印记之后都全部都愣住了,再之后原本愿意负责手术的医生又突然告病。
要不是那时李云飞一再坚持,诚挚地恳求市立医院任职的徐济世,那等待23的结果完全可能是浑身是伤地被送到抢救室,却因为抢救不及时而殒命于冰凉的推车之上。
所以一切都变得很合理了。
包括现在23乖巧地坐在自己面前,望向自己时眼神里混杂着的迷茫与讨好。
没想到就在李云飞失神的片刻,安静的病人突然轻轻哼了一声,他左眼里的迷茫退去,竟是十分难得的清醒。
23有些迟疑地低头,也许是因为胸口那处正被处理的深度烫中无法忽视的疼痛终于把他拉回现实。但他也并没有哭,脸上更多的还是许多不明所以。
他转而有些疑惑地把目光转向面前正焦头烂额的医生。
近两周李云飞之所以一直都在为23头痛,问题并不仅仅是关于后续治疗相关的那些麻烦事,所需要的付出的精力和金钱对于任何想要救23的人都会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李云飞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有能力找到23的家人,或找到愿意接手的第三方来配合后续的治疗。
住院的钱谁支付?苏醒之后该怎么办?后续治疗谁来负责?所以面对徐济世一串连珠炮似的灵魂拷问,他也只能哑着声音表示自己会负责到底,谁叫认识自己捡回来的呢。
“不要跟这个人搭上关系为好,早点把他‘送走’才比较好。”起初连徐济世都这么劝他。
李云飞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当时在海滩上撞见的所作所为才是正确?可万一23还有亲人在寻亲的路上该怎么办?也许亲人只是还没有找到他们这里而已……
李云飞却也只能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叹息,他能做的充其量是在给23换药的时候,手上的力气放得再轻一些。
可对方实居然蹬鼻子上脸!这才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23明明脸上写满了讨好,却还能大胆地用伸手环住李云飞的脖子!
李云飞神色复杂地推开眼前试图得寸进尺的病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考虑关于门卫大爷对23的闲话“勾引”了院里所有人,动不动就“搔首弄姿”之类的可能性。
“不能这么瞎想。”
李云飞喃喃自语,努力清除脑子里的杂念。
可下一秒23却把嘴唇送上来了。
李云飞胸口发紧,他从那只漂亮的血红瞳孔中读不到除了欲望之外的任何情感,在护工之间流传的窃窃私语也在他脑海里回响——“听说好像谁都可以上”。
李云飞终于黑了脸,拿捏着力气把人按回病床。
他明明注意避开了对身上的伤口,可23的脸上却突然更加苍白,他拧起眉头,好像非常委屈的样子。像是是吃定了李云飞不会发脾气,不知退让的病人居然趁专注的医生不注意,微微扬起脸,轻轻地吻上医生光洁的脸颊!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照顾你,你却还想轻薄我!李云飞只觉得恶心,有一些黑恶的东西在心底翻腾,可是对上23无辜的眼神,他突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23脸上的表情无辜到好像做出这样出格事情的不是他,是其他人。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好一阵,李云飞终于气得笑了,但是他也不能做什么,他只是屈起食指敲了敲23的脑门,“你可别再害我了,老实点。”
安静的病患这回好像听懂了,他往后缩了缩,再没有说话。他又恢复了平时的顺从,顺着医生的动作伸手,向上摊开手心,掌心中央一道被树枝划伤的浅痕还微微地泛着鲜红。
就在这时,天终于亮了。
他发现自己可能又在做梦了。
不然为什么他会身处这狭小昏暗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