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你觉得呢？”
她起身，往棚柱下搬来了一张小红凳放在自己身边，唐言章也懂了她的意思，只稍稍侧过身，半对着女孩坐下。
她指腹顶在不锈钢盆边缘，双眸如同潮湿的月。
洛珩低头，筷子搅动在暗绿色的米饭当中，与两旁的聒噪喧闹隔开了世界。
难吃。她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
她毫不避讳，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眼。
“很难吃吗？”唐言章弯眸，修长的双腿立在洛珩身后，膝盖稍稍触碰到女孩的背。她端起自己的不锈钢盆，朝着一群学生微微倾斜，示意让大家看。
唐言章垂眸，指尖点在女孩的肩膀，半秒后，温热的掌心覆了上去。
唐言章捏着尾柄，伞骨因风大而被吹得有些弯折。她侧了侧身子，将洛珩挡在了风眼后，又抬手看了看腕表。
唐言章颔首：“在的。李老师有急事回去了，这几天我陪大家。
“李老师的孩子病了，她赶着回去。我来替她。”
她举起筷子，横竖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洛珩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对面大嗓门的男生便扯开了嗓子哀嚎。
洛珩微微抬眼去看眼前女人，虽背着光，但半侧朝她倾斜的身子，及触碰在自己肩头的手，无一不昭示着她的担忧。
“凌晨来吗？第二天早上不行吗。”
“难吃。”
“一个小时整。”她眨眼。
白松木香。
三三两两的同学开始扒拉起自己碗里的饭。洛珩也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低下头，剐蹭着边缘较为干净的白米饭。
“我去拿给你吧，好吗，只是一件外套。”
有了出头鸟的开腔，场面一时间混乱了起来。习惯了课堂上严谨冷肃的唐言章，一下子除去三尺讲台的束缚，原先不敢与女人搭腔的孩子都七嘴八舌地念叨起军训的苦。
“嗯卖相确实有点糟糕了。”唐言章破天荒地在吃饭时多说了几句话。她微微张口，当着众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嚼起，脸色如常。
唐言章悠悠叹了口气，曲起指节，将女孩侧脸上的雨珠抹去，又轻轻牵住她纤瘦的手腕往伞下带了带。
她是吃过苦的人。
“嗯有什么吃什么吧。老师小的时候，过年的汤圆都要自己包，搓芝麻粉，糯米粉。一年下来，也只有大年三十那几天才能吃得丰盛些。平时都是粗粮，一点点青菜，见不到什么油水的。”
“为了锻炼意志吧。”洛珩轻笑。
“谢谢小珩。”她眨眼。
一位女生抬头：“唐老师，今晚有篝火晚会，明天还有电影看，你在吗？”
“哇，老师，你也吃这里的饭吗？是不是超难吃！”
“唐老师，这饭好难吃啊！”
“老师也吃啊？”
众人显然有些惊讶，而洛珩也抬起眼，双脚微微岔开，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
“老师你不会想吐吗？”
“唐老师——”
“老师好——”
午晚饭都是大锅饭。洛珩与同学围坐在棚里，菜肉汁水与米饭混合，生生搅和成了一团颜色深闷的难以名状物。
有跟过军训。
“老师怎么在这里？”
私底下的唐言章是很难得一见的。
“你要站到几点啊？”
“所以老师以前都吃什么？”洛珩环视了一下四周，旁边的同学无一不端起了碗盆预备听唐言章讲故事。
“两点钟吗？”唐言章微微吸气，“明天要大降温了，衣服带够了吗？”
洛珩垂眸，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鼻子。
“我的宿舍有，刚去车上拿了些必需品。”唐言章偏头往教官那里看了眼，半晌，双肩微耸，叹了口气，“都是十几岁出头的孩子，下雨了，怎么还要站岗。”
“八十年代都已经这样了，再往前推，战争时期的军人、百姓，那是真的吃糠咽菜。”
所言，原本还极其炎热的黎城一下转寒，迅疾得仿佛昨日晴空只是幻觉。洛珩将阿母备好的厚衣服塞进了行李箱底层，只继续换上轻薄的短袖做内衣。果不其然被冷空气杀了个猝不及防，即便绕着场馆跑了三圈，指尖依然寒凉得吓人。
而洛珩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过去。
“…你真吃得下去啊？唐老师。”
洛珩眨眼：“是吗？我没注意。”
洛珩避开了她的问话，转而摆出一副湿漉漉的乖巧模样，往雨幕处凑了凑。
“没办法，老师不能缺的。”
“不用，唐老师。”她轻笑，露出小鹿一般柔软而潮湿的眼眸，“我不会着凉的。”
唐言章温润而矜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洛珩身侧的同学一并抬头。
“在老师那个年代，物质条件都远比不上现在。那会儿啊，能吃一点酱油拌饭都觉得很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