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骁捞起一盅象牙骰子,与崔昭一人一半,不容拒绝拍了板,“玩儿点直接的。”
席间有个箱子,崔昭一来就好奇,这会儿掀开,发现里面装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博具与小玩意儿,材质各异,玉石居多,也有五颜六色的琉璃。他捡了几粒珠子随手把玩,随意翻拣,卫骁凑近脑袋,“玉华新送的,我还没看过呢,你见着什么有趣的了?”
崔昭道:“明日我若起迟了,你帮忙写份告罪折子?”
表兄弟二人虽然相隔甚远,文武有别,但多年信件不绝,再见叙话喝酒,一如少时亲厚。
“先时上过一打折子,能说的早写完了,政事堂也定好处置,哪需要我多言?不过走个过场,轮到你估计也差不多。”卫骁懒洋洋说道,“对了,你来怎么不带阿逊?他多年未归,拖着不见太翁不大好。”
卫骁啧了一声,扯下腰间一块花鸟玉佩扔过去:“陪我又不亏你,喏,拿去给阿逊玩儿。”
崔昭见他又要续酒,出声制止,“今晚算了,明天还要面圣。”
崔昭顶着卫骁的冷脸,不慌不忙接过杯,一饮而尽后翻过手,“卫统军,如何?”
卫骁一愣,顿时被他气乐了,“好啊,在这儿等我?你入宫回话,我做小侄车马,安排的挺明白!”
这话给卫恪听见,能将个斯文人气得抄起牙笏去抽人,崔昭忍不住笑出声,“我记下了啊。”
卫骁的桃花眼细细打量一圈文秀俊雅的崔昭,忽地笑了,“要不是你亲娘就是我亲姑母,我们一处长大,知根知底,凭现在说一句吞叁句叫人猜的做派,我就不喜欢。”
卫骁得意道:“既能光明正大地赢你,又能罚你喝酒,才更有趣啊。”
是很好的。
卫骁知道他不爱在崔府停留,心领神会不再劝,顺口道:“我近来留心了,明日政事堂轮到赵公留值,崔公在家。”
人人会变,十几年早面目全非,少时彼此看不惯的堂兄弟,前两年回京述职,照样能安坐一张席上平和言语。也就是卫骁打小横着走,从来不低头,事事却皆如所愿,因此永远无所顾忌。
崔昭手上功夫比不过,纯粹扔骰子向来输多赢少,对卫骁的阳谋有些好笑,“索性直说要我多喝几杯不就行了?”
崔昭笑道:“表哥既忧我所忧,劳烦明日去接阿逊。我若中午还没回来,就领他往本家。”
卫骁恍若未闻,自顾自倒一杯酒,屈指敲了敲桌面,冷冷扬声:“阿昭,我可等你有半个月了,得先罚过。”
卫骁常年在军中,得上司魏国公与柳小将军的照顾,年纪一到牵线搭桥,连成婚都没耽误。调任宁边军后,和统军不对付,统军却也奈何不了他,只能远远打发了,求个眼不见为净。他性子一点没改,处得来的喜欢潇洒,处不来的大多反感傲慢。
崔昭只笑笑,不再多言。
崔昭从小与卫骁相处却十分舒心。卫骁是独子,对表弟怀揣无来由的责任感,面对他表现出了传承自父亲的好耐性。一个人两副脸孔,周围人啧啧称奇,到二人长大了,多的是人怀疑卫骁有大把柄落在崔昭手里。
卫骁嗤了一声,倒满推过去,满不在乎道:“休沐日请见,晚些也不打紧,你最好晚一些,去得太早,圣人还要烦不得清净呢。”
崔氏的过往溯源悠久,相府的如今煊赫炀炀,子弟生与斯、长于斯,难免自矜,即便是不太成器的,外表也是风雅出众的金玉,很能糊弄人。
卫骁招人换席面,长眼愉悦地弯了弯,“还算痛快,坐吧。”又不甘心道,“知道你是空着肚子来,不然定要叫你喝叁海碗。”
崔昭理所当然点了点头,对使唤卫骁没有一点愧疚,认真道:“表哥出面我才放心。”
“正好有飞花令筹,不如我们来对诗……”崔昭话音未落,手就被卫骁拍走了。
崔昭大方收下封口费,又嘲他:“
“你哥哥是莽夫,不识几个字,别为难我。”卫骁一口拒绝,“再说浊酒不过酪浆而已,哪能喝懵了?要写就自己爬起来写。”
卫骁有梦想,倒也有行动,十来岁偷跑去西北,卫恪大发雷霆却无可奈何,深感儿子无药可救,不能再放任外甥,从此对崔昭严加管教,终于成功将人领回文官之路。
卫恪只一根独苗,模样肖似乃父,性子和斯文浑不相干,从小一看书就头痛,除了追着靖王学武和做将军梦没别的爱好。
“罢了,毕竟姻亲,我也该拜会崔公,府上总不至于吝啬我一口饭。”卫骁过了会儿,阴阳怪气地感慨,“好久不见崔氏大家风范,甚为想念啊。”
“圣人问你什么了?”崔昭问。
崔昭却有他的缘由,“早去早回,还要见阿翁。”
崔昭随意拂袖,掸开不存在的灰,“面前不就是,还没看厌烦?”
卫骁之卫是昔时京兆着姓,败落到只剩他祖父卫琅一个微末旁支。他最烦人卖弄什么门楣,在崔隽等长辈跟前还愿意卖乖,对同龄人的做作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