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她回到家时都仍是容光焕发,精力充沛的样子,不过是一趟美国行,怎么可能把我妈折腾到这个地步?
视线凝注在我妈妈身上,我不自觉挪身朝客厅的方向走去,可是,步伐的迟疑,让我在客厅的酒柜前停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叫她,过去拥抱她,还是…..?我停驻在那里,躑躇着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
妈妈进门后,舅舅和舅妈也进来了,在他们低着头招呼我妈妈拖鞋啊什么的一小阵子后,首先回过身抬起头来的是舅舅,也在同时,他往我这儿直视过来,然后轻轻低声跟我妈说:
“他在那里.”
我妈妈抬起头来,随着舅舅的视线,也朝我望来.我不觉嘴唇轻颤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妈妈”的声音,因为–
妈妈看着我的眼神,是–让人感觉模糊不解的奇异.
其实,与其说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感到迷惑,不如说我迷惑的是她究竟是不是看着我;她那长长的,好像一条崎嶇坎坷之路的眼神,彷彿从我的额头一直伸展到脑后,中间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在每一个人都停住没有任何动作,视线朝我这儿集中而来的同时,我看到诸多纷乱的情绪从妈妈苍白的面庞上如飞云疾走般涌现出来,是悽苦,是哀伤,是激动,是忿怨,是痛心…..,我惊蛰于她这番我完全不能想像当然也不能了解的心神,竟怔在原地,茫茫然地对望着她,没有办法挪移半分.
然后,我看到妈妈的嘴唇微啟,明显的颤抖着,眼神被淹没在迅速潮涌而起的一泓泪水中.
她的模样,好像一阵白光闪过,倏然间让我感到一股莫名的伤感,我终于喃喃开口,轻声叫出:
“妈~“
彷彿在回应我一般,妈妈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悲鸣,泪水滚出眼眶.她一隻手轻抚着胸,伸出另一隻手臂,朝我疾步而来.
我不觉伸出双臂,也往前拥向我妈妈.
她的步履接近,泪水佈满的脸庞近得就在我眼前.
然后,在一剎那间,她往前伸出的手臂毫无阻力的穿过我的肩头,哀悽的面容从我脸上贯过后脑,她的身体穿过我的身体,好像走过比云还淡的薄雾.
狂大的惊诧和愕然强烈的震撼着我,我张着嘴,心神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来的衝击,寒意急窜过我的全身.
我迅速回过头去,已在我身后的妈妈,伸出的手已经颤抖的抚上酒柜上一个跟饼乾罐差不多大的罐子,它通体是淡淡的绿色,好像湖水一样,天然质料里带着浅浅的白色波纹,像是湖水上的涟漪.妈妈的肩膀因无法克制的抽泣而抖动着,悲慟的嘶吼出:
“桐~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
在狂乱的惊骇中,我已经头晕目涔到几近晕厥,但是仍然在妈妈潦乱抚着的指缝间,看到罐子上银色的小牌子上刻着我的英译名字,下面有两个年份,一个是我出生的西元年,另一个–是今年……
那个我从来没有看过的”罐子”,上面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我听到自己脑中发出轰然巨响,那个让我迷惑不解的黑洞崩开一个大洞,我站在洞口,一切都清晰到好似对焦过份仔细的影片;在那一剎那间,我终于记起来了–我死了,我已经死了,我在到舅舅家的那天晚上就死了,鲜血,湖水,窒息的耳鸣,针刺般的胸痛,火化的烈焰焚身和浓烟密佈…..一切一切都在我眼前一幕幕出现……
我已经死了,我在遇到麦可之前就已经死了…..
而那个让妈妈失声痛哭的”罐子”–是我的骨灰罈…….
巨大的震惊让我失神而虚脱,我感觉大理石地砖击到我膝上,然后我的手掌重落到跟我一样冰冷的地砖上,在眼前一片白雾中,我知道地砖继续敲上我的右脸和头壳,我捂着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起伏的胸口,耳朵里巨浪般的鸣声掩过妈妈哀泣的悲号,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一条船,货已经被卸完,锚被收起,丧礼的乐声像滚滚的海浪,已载着我随风而去……
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自己虚飘到轻如蒲公英般的躯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攫起,揽进宽大的胸怀,柔软但坚定的手掌捧着我的头,麦可颤抖的呼唤声彷彿从另一个纪元传来:
“桐!!桐!!你不要太激动!你快要蒸发掉了!你要冷静!你要想办法冷静下来!……”
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感觉自己溶入冰寒的白雾,裊裊的飘荡在空旷的空寂中,麦可的声音越来越急迫,但是越来越遥远…..
终于,如同消失的烟云一般,所有的声音和感觉滑落过世界的边际,一切在瞬间被吸入黑洞中,结束在如原子般细小的一个黑点上.
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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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就是这么久吗?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我觉得时间已经过了数个世纪.
麦可的声音好像乘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幽浮,由极远的地方逐渐移近,然后我渐渐分辨出他在说什么;柔声但带着焦灼,他在一声一声地唤着我的名字.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