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用枪指着阿孝吗?
和服宽袖垂落,雾与雪被白光勾勒。
像被非人的某种生物盯上,即便竭力忍耐,畏惧也莫名从心底涌出。我咬住下唇,低声说:“对不起。在阿孝这边的事…获救的事,没有告诉大哥,让您担心了。”
他是认真的。大哥是认真的。他想杀人。
我的脚步一瞬间停滞了。
了。
感觉,不太对劲。
阿孝是讨厌的人。
手臂笔直,视线盯视,指尖紧扣扳机。
不知为何轻松的想法,在片刻后完全消散了。
阿孝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呀。闹得这么僵,怎么可能是我呢。所以、究竟是因为什——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看起来很聪明、游刃有余的样子,却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
刚刚确认过的事,在脑中下意识被推翻了。
不知是否错觉,尖叫脱口而出的刹那,友人的唇畔的笑意忽然一滞,仿佛受到伤害似的,接近脆弱地与兄长错开视线,望了过来。
事到如今,我对这样的事实已经有所察觉。
而他身前不远处、车灯刚好照耀的位置,则站着我的青梅竹马,东京黑道的龙头、黑木组的当代组长崛木孝。
友人轻柔险恶的语调忽然打破沉寂。
冬日的夜晚,冷空气像凝着霜。
……什么?
浓墨之上,细雪晶莹错落,滴进幼妹如鹿的眼眸。
很微小的动作。
为什么?让那个人抛弃家宴赶过来,愤怒到用枪口指向合作伙伴的,究竟是什么事?
总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啊啊、阿孝这个笨蛋。
披着细腻的墨色皮草,长裙却是浅色,发丝垂在肩上,与外衣汇成一片流淌浓墨。
“是啊。”他说,“你让哥哥很担心,铃奈。”
简直愧对花花公子的身份。
可某种更加冰冷的东西,却伴随他的话语,悄无声息缠绕而上,攥紧心脏。
没有停在停车场、而是直直冲到崛木宅庄园正门的位置,开着雪白车灯相当嚣张的银色跑车旁,正静静站着我同父异母的兄长,集团实际的掌权者,家主杉田作。
我咬住嘴唇,担心他会走火,连大的动作都不敢做,只好一边望着他,一边忍着恐惧,慢慢拉近距离:“……大哥是来找我的吗?”
危机感即刻窜过脊椎,战栗倏忽袭来。
他极为轻柔地挑起一个笑。
大哥原本是这样吗?
与其说是询问,更像在替我找借口。
他看起来真的不大对,眼神专注得异常。我一刻不停在战栗。
“……”
身体轻轻颤抖。
“您在生哪份气?”
我仓促地上前一步,挣脱友人忠心耿耿的属下,忽略他陡然紧张的「夫人…!」,几乎尖叫地中止这场可怕的闹剧:“——大哥!!”
但他动了。
紧张使得喉咙发干。
兄长还在望着我。
“为什么不来找哥哥?”他在飘雪中轻声问,“你被…啊,我知道了。……是他不让你回家,是不是?”
难道是我吗。
直至此时,杉田作才半分迟钝地转过头,真真切切地看见自己的妹妹。
“——还是因为,伤害、软禁、侵犯铃奈的那个人,不是作哥你呢?”
我的视力还算不错。视野中他们的身影,枪口幽深的黑洞,烟斗上方的白雾,雪花飘落的轨迹,无一不分明得纤毫毕现。
他仿佛一点儿也不惊讶,站在车灯与细雪聚焦的雪白,抬起指间烟斗,甚至在余裕中不疾不徐地吐出了一口烟雾。
大哥没有说话。
不是的。虽然阿孝确实不让我回家,可说到底,半推半就——或者说内心深处期待他做出这种行为,只是顺其自然到达这一步——的我,才是罪魁祸首。
——与兄长掌心银白冰冷的手枪一样。
半分迟钝地、听见胸口慢慢放缓的心跳声。
……因为我看到了门口花园对峙的二人。
实在是…很笨拙。
雪花被灯光染上晶莹苍白、无机质的色彩。
他的神色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波澜,像一尊过分真实的蜡像,淡漠而清俊的容颜中,透出一股不自然的、接近非人的平静意味。
相对灯光较暗的庄园内,即便隔着很远也能看见二人的身姿。
虽然很讨厌,可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是因为不想妹妹被伤害、软禁、侵犯,还是因为……”
是我自己想要逃避,所以才把责任都推到阿孝身上。
像是有些恍惚,大哥凝望许久,才轻轻笑了:“铃奈。”
这笑意比起挑衅,更像得胜者的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