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的罂粟之瘾又大肆爆发,玉府的银子如流水般四散流去,一筐一筐的罂粟花粉被搬进来。他的幻觉愈发严重,他甚至跟人认真地讲起自己在金屋看见有龙蛇在屋顶盘亘不去,看见菖蒲花都长出了蛇一样的尖牙利齿叫嚣着要啃噬他。玉府的人渐渐习惯了六爷的疯癫,他们不时还会笑着问几句道,那龙和那蛇在屋顶做什么呢?六爷道,那还用问?不是行云雨之事就是互相撕咬欲致对方于死地。玉人在六爷眼皮子底下开始轮番为姑妈们梳洗打扮、做她们的流水情人。六爷在幻境中经常将落梅认作玉人或青箫带他去金屋寻欢作乐。玉人跟姑妈们调笑寻欢时时常笑说,六爷一生喜爱男子,所以才在后院种了那许多菖蒲花。可惜落梅是个十足的呆子,他不知听了谁的话,居然自宫了。阳物就埋在前院的梨花树下,这就是为何那梨花四季繁荣爆出血样的花骨朵儿。姑妈们听了都失声大笑起来,一面又觉恐怖,一面又觉落梅的痴傻。玉人讲完便不再言语,姑妈们求欢时也只是爱答不理。她们不知她们日渐瘦削的苍老身躯竟是再如何保养也无法叫他提起丝毫兴趣,他也绝不在意她们为他假意用心的服侍付给他的珍宝银两,他每夜闭眼都能望见玉箫的脸,玉箫虽是极瘦,身线却曲折有致,通身肌肤犹如白玉。他在那日见过一眼后就一直怀着不良的念想再未忘却。直至梦中依然能隐约以手比出她的身形吐息来。此后他夜夜难眠,辗转反侧,深深懊悔那天下手还是太慢,他欲火焚身,为那具得不到的rou体痛苦不已。他毫无睡意,翻身起床,从抽屉中摸出一袋罂粟花粉含着嘴里嚼着,一人移着轻慢的步伐走出去,绕过青箫的正房,到偏房一探究竟。里面微光闪闪,他讶异于她居然在半夜还未就寝。门虚掩着,琴音从中传出,他刚推开门,就看见她坐在灯下着一身轻薄的凉衣在那儿抚琴。他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头顶,他笑倚在门上对她道,美人儿,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么?他奇怪于受了上次惊吓的她这次居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弹琴,而她抬眼看他的一瞬,他恍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如此妖媚迷人,他双腿一紧,气息全乱,头重脚轻地往她面前扑过去,她依然笑着,敞开了胸怀接应他。就是这时,他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过来,看到她眼底的绿影和眼角的翠色蛇鳞,玉箫的脸也在瞬间被青箫的面容覆盖。青箫温和地对他笑着,从袖中拔出那条青蛇。
玉箫在正房听着,偏房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提紧的心久久不能够放下,直到青箫推门而入,她才泪如决堤般扑进他怀中,而他只是略怔了一怔,就把她顺势推开。玉箫愣在原地,她回头看他扮成女人的妆容,竟是那样美丽。她又扑过去抱紧他的后背,说,你都知道,你早就知道,所以这些天才睡偏房让我待在正房。青箫不答,她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绿影渐浓的眼,问道,青箫,你这么爱我,为什么不愿让我成为你的人?青箫默然掰开她的手道,因为六爷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你是玉府唯一干净的人。玉箫拼命摇头道,我不信,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我们之间是有爱情的?我为了你我也可以像你除掉玉人一样除掉六哥。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对你……青箫吼一声道,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犯不着管。玉箫也吼道,那你为何要管我?我就算被那些人糟践与你有何干?青箫沉默一会儿,继而道,我不愿污了我的心。玉箫睁大眼睛看着他,涟涟泪水溢出她满怀心事的眼。难道我就愿污了我的心么?她小声一遍遍重复着,慢慢出了正房的门。青箫一直不敢回头,直到他看不到她在月光下的影子,这才猛然回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三日后玉人没了眼睛,青箫将菖蒲花的根捣烂涂在蛇牙上,那毒烈性凶猛异常让他失去一双沤烂的眼。十日后玉人彻底死绝,蛇毒遍布了他全身,他被人从金屋抬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本来的白皙面容,浑身翠绿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六爷疯狂吸食罂粟粉,姑妈们哀叹他那五百两银子和自己的那些碎银子就这样白白打了水漂,连本都没有赚回来。遗憾只是暂时的,她们很快又开始不亦乐乎地养小情人。六爷的幻觉已经达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他甚至当着家里人的面质问玉箫为什么要勾引青箫,为什么要变成蛇咬死玉人。青箫挡在玉箫前面,叫仆人们把六爷拖回金屋,于是半夜经常能够听到六爷发出惊恐的惨叫或是诡异的大笑,人都说六爷疯了,玉府完了。事情出在那个六爷又犯了烟瘾的早晨,他含混不清地喊着青箫的名字,要他到金屋里来,空荡荡的玉府一片死寂。他回屋从抽屉里摸出往常吸食的罂粟花粉,只吸了几口便倒地不起,落梅闻声赶过来的时候,他早就没了鼻息。落梅一看那花粉,不知何时早被人掉包换成了捣碎的菖蒲花根掺着白石灰碎末。他因自宫而生出的伤口无法直腰,就以这样半折着腰的姿态将六爷拖回自己房中。他抱着六爷尸首的时候还自顾自地说道,您怎么不等我成了女人去服侍您呢?然后抬头看见窗外金屋房顶上一龙一蛇追逐缠绵,像极了曾经的他和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