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小宫女们尚且还能在阴雨天偷闲、围炉谈笑,而她尚不识几人,小珍虽待她好,可到底也不如喜云、柳青那样贴心窝。
不过倒也算是幸运了,起码小珍是个老实人,她还没遇见那些个求荣卖主的。她初来时倒时刻很警惕小珍是个眼线,如今看来只怕是荣妃那时当她是个将死之人,也并不上心罢了。进来派的那几个侍女,倒好似是来窥探她平日里的一举一动的,好在她入宫那时大病一场,不然只怕连小珍这样憨厚的人她也遇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长吁一口气,握紧了伞柄。
从欢怡殿到御花园,倒是又一条小路。穿了几道朱门,有一条没入树荫的蜿蜒小径,那里进去了,便是御花园了。在这一路上,要经过陛下的养心殿。
若鸢行至养心殿时,雨已拍打得很大了,豆大的雨点哗哗坠着,飘摇纷飞,啪啪打在屋檐、甬道上。衔泥的燕子们早回了窝里去,外面也许只有若鸢一个人罢了。忽而她往前行着,却影影绰绰看见一道瘦弱年幼的身影,跪在养心殿外的甬道上。
甬道上用的石料上好,坚硬无比,若是跪上去,怕是膝盖要痛得死了。她步履放缓,怔怔看着——梁五佝着腰,戴着帽子一路小跑过来,在暴雨中同那身影说了些什么,拂尘露在伞外,被暴雨浇得湿透了,像一条狐狸的尾巴一样垂着,直指地面。
那瘦弱的身影仍然挺直了身板跪着,在暴雨中分毫不动,倔强的小脸上嘴唇抿成一线,看得出他的五官尚且稚嫩,还没有长开。
那道小身影越是不说话,越是直挺挺地跪在暴雨中,梁五就越急。雨水拍打,拂尘的尖流下一道水柱流下,梁五正劝说着他。若鸢心想,大抵这就是丽姬的儿子周琪吧?虽然他的母妃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倒也尽忠尽孝了,今日跪在这里,大抵是为了他母妃的事。
梁五见左右劝说不动,里头的万岁爷还待他回去捧茶伺候,便“哎呀”了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挥手招来一个小内官。小内官受宠若惊,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器重他,没想到刚打了伞来,梁五便斥道:“你是死的么?三皇子在这儿,还不赶快伺候?”隔着重重雨幕,若鸢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声音模糊。只见那内官便为三皇子周琪举伞,既然他执意要跪,就由那内官伺候左右了。这样冷的暴雨天,小内官自认倒了大霉,唉声叹气的立在一旁,为梁五打伞。
虽是暴雨天,衣裙繁复不适宜行动,但若鸢心中郁闷,执意往御花园行去。一路上除了偶尔有那么三两个内官、宫人双手遮雨跑回屋里,再也没什么人了。雨幕中,一片清净,若鸢倒觉得心中没那么郁闷了,独自行在暴雨中,也别有一番情趣。
忽然她脚踩鹅卵石一滑,整个人往花丛里一栽,跌坐在地油纸伞也不知被大风刮到哪里去了。若鸢心下叫到好生倒霉,方才生出的那一番惬意情趣也顿时烟消云散。
偌大的御花园此时除了暴雨拍树的噼啪声再也没有别的喧嚣了,若鸢知道不会再有宫人到御花园中来了,她只好自认倒霉。心中也有些郁郁寡欢,便赌气着不肯起来。
正当她被暴雨浇着的时候,感到头顶忽然晴了,一滴雨水也没了,只是落下了一片灰黑的阴影。若鸢抬头一看,是个双眼狭长、面若冠玉的玄衣男子,正把伞举在她头顶,不由得顿时糗得满面羞红。她当然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日她看到逗弄小兔的男子。
玄衣男子轻笑一声,倒把她稳稳当当扶了起来。
若鸢窘得满面通红,所幸雨幕深深,满眼都是斜雨如箭,刷刷落下的白色模糊了她的脸,男子并未看清她面目上的窘色。
若鸢声若细蝇:“多谢……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男子轻轻一笑:“到时你便知晓了。”说罢递给她一柄油纸伞,问道:“这可是你的伞?”
若鸢谢道:“正是。”福了福身作谢。便撑开了伞遮在头顶。
若鸢与他并肩而行,却不敢斜视。男子夸赞道:“这伞真是如你一般清雅。”
若鸢不知所措,她该如何回答?只能傻傻问道:“贵人怎么这样的雨天出来散步?应当在屋里待着才是。”
玄衣男子低头注视她,她不敢抬头:“若鸢姑娘雨中散步,又是为了什么呢?”想起自己那窘事,若鸢的脸都烧红起来。
若鸢慌得把头伏得更低,走路都变得紧张起来。那男子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陪着她走着,耳边唯有噼啪的雨声,倒是很安心。
一起行至甬道,若鸢便与玄衣男子作别了。临走时,她盯着那男子宽厚的背影渐渐隐入雨幕,有些出神了。但她不知道的是,那男子也回头看着她,擎着一柄大朵大朵墨花的油纸伞,拖着沾满泥土的裙摆迤逦而去,虽然浑身湿漉,脊背却挺得很直。玄衣男子就这样注视她离去,看得出了神,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眼神缥缈……
若鸢回去的路上,亦路过了养心殿。忽而一阵风吹来,脚下滚来一柄油纸伞。她便抬头看去,殿里灯火通明,外面仍有那道瘦弱的身影跪着,不曾弯折半分。羊角灯微微的光火照着他,身边几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