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一觉睡到中午,骑着小马溜达着去邻居多兰特太太家蹭一杯热乎乎的红茶,看着她的马尔济斯那只叫曲奇的狗在门口的小花园打滚撒欢,他用小飞盘和它逗了一会儿趣,又慢悠悠溜达着回屋。
他已经这里住了大概一周了,这期间顾小姐并未回来过,只有第三天的时候多兰特太太敲响了他的门登门拜访,并拜托他和自己去了附近的集市购买新鲜的饼干原料,在经过一下午的扑鼻的烘焙香气之后,他带着一大袋曲奇从热情的妇人家出来。期间多兰特太太貌似无意地.问起了他来这里的原因,其实江余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就用采风的理由搪塞了过去,离开的时候太太邀请他能否经常来和自己喝下午茶,江余只好答应,这就成了他唯数不多出门的理由。
这几天的时间里他把小房子几乎摸了个透,除了那两间上锁的房间。他知道有一间是可以进去的,顾小姐说过那个黑色的门锁坏了,好奇心就像伊甸园的苹果,总是随着风在他心头摇晃。
不是没有疑问的,他在某个下午问过多兰特太太关于顾小姐的职业是否和饲养相关,她的回答让他更加奇怪。
从我搬到这里,就从未见到过动物进入顾小姐的农场,连她的马也只是一年偶尔有几个月来这边的马厩暂住,不过我不常见到小姐,所以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他只好把疑惑压在口中,那个铁笼庞大的程度连移动都困难,如果没有要栓住的恶犬,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还有马厩,小马十分温顺,黑马又一直跟着她,那条挂在马厩里的马鞭都落了灰,一看就是不常使用的样子,为什么在客厅储物柜的最下层,却放着被保养的极好,一看就经常使用的鞭子呢?最奇怪的是偌大客厅的皮椅,就空空的摆在那里,连茶几都没有,却在椅边铺了一块长绒毛毯,正挨着硕大的落地窗,他下午读书的时候就会坐在这条地毯上,不一会儿就总是困的躺倒睡着。还有小姐奇怪的称谓,虽然不知道她的年龄,但怎么看都算不上是先生的阶段,何况她也不是教师,这个称谓的理由实在来的牵强,于是他执拗地在心中这样称呼着顾小姐。
一个一个疑问像是晃动的蛇信子,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滋生着微妙的心情。
日子就这么过去,第13天的时候,顾小姐终于来了。
她照样骑着那匹黑马在栅栏前停下,江余发现黑马和农场里的那头小马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它们在马厩里耳鬓厮磨着,毫不理会他从窗边投射的目光。顾小姐坐在长桌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翘着腿晃悠,江余没找出什么话题,就下楼去厨房端出了一些饼干和茶递给她。
她咬了两口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江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了一会选择实话实说,他沮丧地告诉顾小姐自己其实并没有被激发出什么灵感,他的教授不满他在开题报告中对于亲密关系的乏味论述,并对他名为《依恋》的初稿给出了不及格的分数。农场的日子固然悠闲,但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师兄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茅塞顿开。
这些烦恼他平时无处可说,英国人似乎和法国人一样自带浪漫,身边的同学们根本不会因为这种问题发愁,只是就着今天穿过窗户的微风,屋外草场轻微的响动,茶杯和托盘碰撞出的清脆声和顾小姐古井无波的黑色双眸,他像是放弃抵抗一般,讲出了这些没开口过的杂乱思绪。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多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已然是橙红色的黄昏,夕阳透过玻璃在瓷白的地砖上投下倒影,也在顾小姐的金色头发上渲染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直到意识到她面前的红茶早已凉透,才匆忙起身想去厨房续一杯。
不过顾小姐拽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从巨大的座椅上起身。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大衣,被黑色的腰带捆出动人的弧线,那双端着白茶杯的黑色手套格外显眼,影影倬倬透出白皙的肤色。
江余眼睁睁的看着那双黑色的手套抚上了自己的面颊,另一只手拽着他衬衫的领口向下,使得两人视线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我很开心听到你对我说这些,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为什么要叫我顾小姐?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他吐露心声的时候把自己私下对顾先生的称号宣之于口,脸一下子泛了红。对方眼里弥漫起了笑意,江余分明感知到那双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嘘不用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你遵守着要求,没打开过那扇门,是不是?
他又愣住了,没想出来怎么话题忽然转换到了门锁的问题,就又沉默着点了点头。
于是顾小姐拉着他的手站到黑色的房门前:如果你对我这么好奇,打开这个房门吧,乖孩子应该得到一份小小的奖励。
江余又闻到她身上的烟味了,和眼睛里的笑意不同,那种味道像一条朦胧的轻纱,将顾小姐和他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他的直觉忽然发作,似乎推开门,就能透过烟雾看清问题的答案。
不是么。